以酒祭蒼

 

 

 

 

 

 

 

 

 

  政宗大人並沒有酗酒的習慣,除了那兩天。

 

  其他人都不知道原因,但身為他的正室的我卻十分清楚。雖然我會寧願自己不知道。

 

 

 

 

 

  政宗大人很清楚酒能亂性,但他總算是個性情中人,所以每逢喜慶日子他都不會拒絕別人的好意,總會跟人一起喝個不醉無歸,然後吵吵鬧鬧的打成一片。

 

  他的酒品很好,即使在醉酒後都不會做出什麼醜事,或者大發脾氣等事情,反而會變得更豪爽,跟下屬更融洽。要不是政宗大人堅持不在一般日子喝酒,恐怕他每天都被人灌醉呢。因此每逢有大喜事,政宗大人一定會不斷被人灌酒。

 

  一次過喝這麼多,雖然我總會擔心這樣對身子不好,但能見到政宗大人露出笑顏,我也只得靜靜在旁不斷地偷看著政宗大人臉帶醉意的臉孔。偷看政宗大人的幸福感覺常常讓我在心裡沾沾自喜。

 

  不過,這都是我跟政宗大人成親以前的事。

 

 

 

 

 

  在我們成親以後,每一年的某兩天,總會有些奴婢跑過來跟我哭訴。初時我還感到很奇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漸漸我都明白了。

 

  那些奴婢跟我說她們一走進政宗大人的房間就被立刻罵個狗血淋頭,明明她們還未做過什麼。政宗大人彷彿被什麼惡鬼附了身般可怕,一點也不像平時對下人友善的政宗大人,而且全身都是酒氣,或者吐到一整地都是嘔吐物,嚇得奴婢們都不知所措。

 

  不但這樣,在那一天無論發生什麼事,就算天要塌下來,他一直就只會躲進自己的房間裡,一聲不作的喝酒,無論工事私事他一概不理會。只要有人敢打擾他,他就會破口大罵,甚至曾經試過把下屬打到三個月臥床不起,就連小十郎大人也毫無辦法。

 

  不過,只要過了那兩天,政宗大人便會回復正常。得知道傷害了人的他也會跟下屬凝重地道歉,完全是拉下面子的行為令所有人也沒有再追究,反正只要不是那兩天,他還是大好人一個;只要不是那兩天,他的酒品還是很好。

 

  只要不是那兩天。

 

  一年復一年,大家都很自動在那兩天不去找政宗大人,任由他在房間裡一個人喝悶酒。但大家都很奇怪為什麼政宗大人就只是那兩天有著極差的酒品。

 

  大家以為政宗大人是遇上了什麼壞事,不過他們都不敢大膽猜測,以免觸怒政宗大人。

 

  而知道真正原因的只有他,我,還有那個已經不存在的人。

 

 

 

 

 

  這是某一年的『那一天』。

 

  『政宗大人。』

 

  『……』

 

  我拿著下人一早準備好的酒菜,站在政宗大人的房門前輕喚。政宗大人沒有回應我,於是我便當他默認了,然後自己走了進去。

 

  即使有不少的奴婢都被他罵到哭得嘩啦嘩啦的,也沒有人能在他的熊熊怒火之下能站得穩,身為正室的我並不怕他的脾氣。再加上我是唯一一個即使到了那兩天也不會被他罵的人。於是那兩天,只有我才敢去服侍他。即使他對我發脾氣、作出任性要求,我也會默默服侍著他。

 

  當然,他不罵我,不代表他心情好。

 

  他搖著酒瓶,然後板著一塊臉瞪著從容走進去的我。剩下的酒隨著政宗大人的動作而碰撞著酒瓶,那清脆的聲音經常在我腦海徘徊。

 

  『要吃飯了。』

 

  『沒食慾。』

 

  『沒有食慾也請您吃一點。』

 

  『吃什麼……哼…』

 

  醉了酒的他經常低聲地自言自語,而我並沒有深究他自言自語的內容。

 

  『讓愛姬餵您吃好嗎?』

 

  『…那傢伙…很喜歡吃甜啊……』

 

  剛才他還是苦著一張臉,突然間瞄到盤子裡的食物,莫名其妙地他就會傻笑起來,但也同時帶著那一絲令我內心痛苦地扭曲的悲傷與自嘲。

 

  啊啊,不,其實我所感覺到的自嘲,不但是來自政宗大人,大概我在心裡也在諷刺自己吧。

 

  您只會在這兩天提起他呢,政宗大人。

 

  『…甜死了…哼哼…真是的……怎麼……』

 

  有時他的胡言亂語我會聽不明白,但在那些無意識的話語當中,總會夾雜著一些對那個人的思念。

 

  政宗大人永遠不在我面眼提起有關他的任何字眼,除了在這些他已經不再清醒的時間。

 

  雖然他即使在醉酒時也不會說太多,但只是那一丁點兒,足以令我痛心疾首。

 

  『……嗚…吃什麼甜啊……』

 

  醉酒的政宗大人情緒也十分不穩定,甚至會像個小孩子般嗚咽起來,很順其自然地他便會撲進我懷中,像孩子對媽媽撒嬌要糖一樣不斷蹭著我。

 

  而多數在這之後,政宗大人很自然便要了我。

 

  有點悲傷的是,政宗大人平常雖然都會跟我同床睡覺,但真的要求我服侍他的時間並不多,而在政宗大人情緒低落的那兩天,他反而會很熱情地要了我。

 

  即使那時的他吻得比平常激烈、撫摸我的手比平常熾熱、帶音也比平常更要性感,但這樣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值得高興。因為我並不滿足於只是被人當成代替品的性愛。即使他一次都沒有說過出口,我都知道。

 

  他從我身上,只是尋找著安慰,可是代替他心中創傷的安慰。這比他平常都不用我服侍他更難受。

 

  可能是因為這樣,他對我特別內疚,所以即使無論心情有多壞都不敢罵我吧。

 

  但就算得知這樣的悲慘事實,我還是被他那份不是屬於我的溫柔所淪陷,寧願活在痛苦之中,也不想要放棄身為他妻子的地位。

 

 

 

 

  我一邊妒忌著能令政宗大人如此瘋狂的那個人,過了一個年頭又一年。

 

 

 

 

  「妳先回去吧。」

 

  「但少爺吩咐奴婢要好好保護您……」

 

  「……嗯,那妳在那邊等我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去拜祭政宗大人。」

 

  「奴婢明白了。」

 

 

 

  自從政宗大人去世後,這是我第一次去拜祭他。

 

  不過今天並不是他的生忌或他的死忌。今天只是他『需要酒』的一天。

 

  「想不到第一次再見您是這樣的日子……好諷刺。」

 

  我苦笑的對著政宗大人的墳墓道。在他墳墓的四周只是一大片草原,他一定會感到寂寞吧?

 

  ……不,也許不會。

 

  我沉默著,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在政宗大人死前的說話一直令我很在意,可能到我死前也不能釋懷吧。所以才令我現在語塞了,明明以前的我一定能搬出很多話題來說。

 

  他都已經說到嘴邊,他愛的人不是我了,我還真的覺得到了這一刻還能站在他面前的我有點厚面皮。

 

  「……您有…在天上見到他嗎?」

 

  我把黃色的小菊花放在墓前,小花便隨即隨風擺動,是在回應我的問題嗎?

 

  望了望我那個用來放祭品的籃子裡,有著一瓶清酒。清酒很苦,酒性也很烈,政宗大人平時不會喝,就是那兩天會喝。

 

  只是當我想拿它出來時,我恍然大悟,我想起了什麼。

 

  忍住心裡的那一陣苦澀,我低聲地道:「現在您都不需要喝酒了吧?」

 

  因為您那需要麻醉藥的傷口已經不在存在了吧。這瓶酒也自然再沒它存在的價值。

 

  「恐怕這兩天我都不用再來安慰您了。」

 

 

 

 

 

  你問我這兩天是什麼?

 

  一天,是那個武田武將的生忌。另一天則是他的死忌。

 

  那個人叫真田幸村,伊達政宗一生最愛的人。

 

 

 

 

 

 

 

 

 

 

FIN.

 

後言:

 

《落花》的後續。但寫得比《落花》沒那麼好。

好啦,同樣是幸村比筆頭先死XD

但不知道大家明不明白這篇文的意思...我都不說到明白,因為這樣就沒了意思。

於是希望大家會看得明白...啊啊=_=

 

24.06.09 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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