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巨米奈❉

CWT42 策花無料

　　下了一個月的大雪終於停住了。

　　東方瑤是被外面小師妹們吵醒的。儘管嚴冬中的天色並不明亮，時間本來就不早，於是他穿上了深紫色厚重的外衣，隨意讓黑色長髮自肩上散落，待睡意全部散去便從房間走了出去。
　　「一大清早就如此吵鬧，成什麼樣子。」東方瑤皺著眉，看著在庭園裡跑來跑去的小師妹們，忍不住斥責著。
　　男人冷清的聲音不大，聽在一班心性未定的孩子的耳中卻是震懾力十足，臉上中性柔和的臉容並未有影響他的威嚴。東方瑤從不發怒，但這個總是面無表情的師兄自數年前從外世回到谷中隱居後，原本就有點冷漠的東方瑤就變得更不好親近，有他在時孩子們都不敢搗蛋。見到東方瑤，孩子們頓時噤若寒蟬，動也不敢動。
　　一個膽子比較大的女孩乖巧地跑到東方瑤旁邊，鼻子都冷到發紅，臉上卻是情不自禁地一樣閃著興奮的神采。她一邊抽著鼻子，一邊跟師兄說：「今天成師兄他們出去採藥的時候，撿到了一個人。成師兄說他身上帶著天策府的腰佩，是個軍爺，我們正想去看看。」
　　這班孩子大多自懂事以來就住在萬花谷裡，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也鮮少接觸外來者，畢竟萬花谷位於隱世之處，如非有緣人根本不可能找到過來。孩子們正處於對一切事物都抱有好奇之心的年紀，難怪孩子們如此興奮。
　　「你們一班小鬼去騷擾病人幹什麼？」東方瑤淡淡地給孩子們潑了冷水。
　　聽到師兄這麼說，便知道要去見軍爺的願望也達成不了了，於是便都頂著失望的臉各自回去了。

　　東方瑤到了醫館裡的房間，用眼角餘光瞄了一下，果然見到裡面躺著一個被綿被裹緊的男人。明明男人躺在陰影處，本應看不太清他的臉容，那身影卻是熟悉得即使東方瑤化成灰燼都第一時間認出來了。
　　東方成有點意外。東方瑤已經很久沒管事了，整天都躲在百草堂裡製藥，更不要說到谷外為人治病，越發與谷內同門疏遠，沒想到今天竟然主動前來。
　　東方瑤的視線並沒有從房內的男人身上移開過，然後也沒有詢問東方成一句，便著他去忙自己的事。東方成雖感詫異，但他也不敢猜測東方瑤心裡所想，便依言離去。

　　一開始東方瑤純粹妄想，天下間那麼多天策軍，又怎麼可能偏偏是他流落到萬花谷？
　　結果他妄想的那個人就躺在他面前。
　　東方瑤站在門口發怔了許久，直到小腿站得發酸，外面不知何時起又開始飄著微微細雪，他才自門口來到火爐旁邊，添了一些木炭，再坐在依然在熟睡中的男人旁邊。
　　他用冰冷的手給男人探脈，發現男人正在發燒，不過並無大礙，可能只是缺乏休息、又餓了好幾天，加上嚴寒的天氣才不支昏倒。
　　於是東方瑤又發怔良久。
　　師父說，不要執著於世間的任何人和事，因為一切的情都能傷人。
　　東方瑤自恃一直謹守著師父的教誨，猶如旁人觀看走馬燈一般淡然看待一切。他不執著於任何的人和事，這也是當初他毫不留戀地回到萬花谷的原因。
　　然而心中並沒有經過時間的沖刷而變淡的揪痛提醒著他，他太高估自己了。

　　男人迷昏了多少天，東方瑤就留在男人身邊多少天。儘管多年沒有照料過病人，但手上的功夫卻不見生疏，抹身、煎藥、餵藥，全部都一手包辦，即使男人已經退燒還是與男人寸步不離。
　　於是當李麟自昏迷中甦醒過來，就見東方瑤伏在床邊的樣子。
　　才剛睡醒，李麟一時之間運轉不了，有點怔愣地盯著東方瑤的側臉，隔了好久才意識到，躺在他旁邊的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八年、轉輾尋覓了三年的人。
　　披在東方瑤身上的大衣滑到地上，刺骨的空氣冷得東方瑤即使在睡夢中都打了個激靈。李麟自床上坐了起來，正想給人重新披上外衣，卻吵醒了原來已經睡得不深的人。
　　東方瑤的睫毛顫了顫，發出了低低的呻吟聲，便爬了起來。東方瑤頂著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長髮凌亂地披在肩上，臉上還有點呆滯。
　　從來東方瑤只有在剛睡醒的時候，才會去掉一身拒人於千里的氣息。
　　李麟向東方瑤的臉頰伸出了因多年的訓練而變得粗糙的大手，彷彿想確認眼前的人是真實，而不只是虛幻的夢。
　　然而未待指尖碰到皮膚，東方瑤睜大了眼，猛地挪後了身體。李麟猶如木頭一般不帶任何表情，手卻是頓在半空，然後收了回來。
　　東方瑤暗自鬆了口氣，正要整理坐姿，誰知李麟的手又伸了過來。東方瑤這次躲避不及，臉上傳來了溫熱的溫度，暖和了東方瑤冰冷的臉頰。
　　東方瑤任由李麟撫摸自己，卻不知身體的僵硬已經出賣了他。
　　「你瘦了。」李麟低沉好聽的嗓子道。
　　彷彿被勾起了什麼遙遠的回憶，東方瑤瞬間失神了一刻，才道：「你變遜了，這麼簡單就昏倒了。」
　　李麟「嗯」了一聲。「我已經過了三十而立了。」
　　經李麟這麼提醒，東方瑤才發現他也不年輕了，距離他們初次見面居然已經有快十五年。
　　「我來……」李麟改為捉住東方瑤的手，力度之大完全不允許對方有任何掙扎。「讓你跟我回去。」
　　東方瑤嘆了口氣，道：「我不回去。」
　　「為什麼？」李麟微微皺眉。
　　「我沒有要回去的理由。」
　　「……跟我回去。」
　　「不回。」
　　「沒有不回的理由，跟我回去。」李麟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東方瑤不禁吃痛，但卻也沒有露出一點痛苦神色，只是堅定地直視著經過多年依然霸道的李麟，道：「不回。」
　　「東方瑤——」
　　「李將軍，你忘記了嗎？」似是忍無可忍，東方瑤打斷了李麟的話，然後示弱般再次嘆了口氣。「即使我的名字跟樣貌都很女孩兒，但我真的不是女人。」
　　東方瑤的示弱讓李麟心頭一痛，鬆開了對方的手。
　　「……我知道。」
　　然而李麟又見東方瑤的手被他抓得發紅，於是又重新覆上對方的手，輕輕揉搓起來。
　　東方瑤不為所動，放任李麟的動作。
　　「除了你之外，我誰都不想要。」李麟低聲道。
　　東方瑤「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李麟的話聽進去。
　　「你不信？」
　　「嗯，不信。」東方瑤毫不忌諱地直接道。
　　李麟張了張嘴，心裡覺得不悅，但又自知理虧，沒有感到不悅的資格。誰叫讓東方瑤不要相信的人就是他自己，誰叫傷過東方瑤的人叫李麟。
　　「我認真的。」
　　「嗯。」東方瑤又是一聲敷衍。
　　知道無論他說什麼都是徒勞，本來就沉默是金的李麟決定不再說話。

　　不少人總愛向李麟阿諛奉承，但不代表李麟就懂得討好別人。先不要說他嘴巴不甜，就算他嘴上塗滿蜜糖，估計東方瑤也聽不進去。於是他只能呆頭晃腦地跟在東方瑤屁股後面，努力回想著昔日同寮們炫耀如何把小姑娘哄得眉開眼笑。
　　……當然不是說李麟把東方瑤當成小姑娘，但多少也有參考的價值？
　　東方瑤無奈，趕不走李麟，也無法拒絕對方強硬的討好，像是幫忙拿重物、或是給他披個外衣。東方瑤的個性本來就不強硬，對上李麟就更是毫無辦法。不過他相信只要他一直維持無動於衷的態度，以李麟如此霸道的性格，他不會願意低頭如此久的，自然就會回去。
　　然而東方瑤也算了漏自己容易心軟的性格。
　　他與一切人和事都保持適當的距離，正是因為他外表冷硬，心頭卻是柔軟，容易動情得很。
　　李麟儘管身體不如年青時壯健，但依然還在黃金之時，很快便從風寒中回復過來。只是李麟沒有一點去意，自然勾起了萬花谷眾子弟的好奇。李麟毫不吝嗇地表達他的想法，他與東方瑤的事不消幾天就傳遍整個萬花谷。
　　被一個因為輸了打賭而被逼來八卦的孩子過來打聽自己跟李麟之事，東方瑤臉上一陣紅又一陣白。知道這些事兒的人就只有他們兩人，東方瑤從沒跟他人提及，會把事情散播出去的人也只有李麟一個。
　　雖說萬花谷的人隱居深山，自然比較不受世俗的道德觀念所影響，然而這並不代表東方瑤不介意私事被公開談論。
　　被東方瑤問起，李麟也很乾脆地點頭，沒有否認。「我要讓大家都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你是如此無賴之人？」東方瑤背著李麟，把曬乾了的草藥丟進櫃子裡，無奈地問道。
　　「能讓你跟我回去的話，我不介意。」
　　也不知道是懶得再回答，還是被李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東方瑤從一開始的堅定拒絕，到現在已經變成無棱兩可地不再否認。
　　李麟也許不會明顯地感受到，但東方瑤也不得不承認他在心軟。
　　「你為什麼如此堅持要我回去？」東方瑤關上了櫃子，沒有向李麟的方向轉過去。「我是男人，你真的分得清嗎？」
　　只是心軟歸心軟，他還是不敢相信。
　　「分得清。」
　　一陣溫暖貼上他的背部，整個身體被人牢牢環住，曖昧的氣息嘴在他的側臉，嚇得東方瑤渾身僵住，整張臉染上豔麗的紅。這些日子李麟雖然賴在萬花谷，卻也沒有對東方瑤做過什麼親密的行為，更不要說這樣抱住他。
　　「你明明就介意……」東方瑤雖然驚訝，卻也沒有掙扎，只是苦澀地道。「那時候……」
　　「自那個時候，我就一直在想你的事情。」李麟的雙唇貼在東方瑤的耳朵，勾劃著耳朵的輪廓。「即使過了多少年，就算你是男兒身，你也是我這輩子認定的人，這事誰也無法改變，就連我也不行。你不信嗎？」
　　東方瑤無法反駁，因為他被屁股傳來略硬的觸感嚇到憋紅了臉。
　　「下、下流！」東方瑤想要掙開李麟的懷抱，卻被人扳過身體，然後強硬地吻上。
　　多年沒有接觸情事，雖說李麟技巧不算好，又不懂得憐香惜玉，東方瑤依然被吻到頭暈腦脹，只能無力地抱住李麟以免連站著都無法。
　　李麟放開了東方瑤略為紅腫的雙唇，在對方的耳邊輕聲道：「再給我一次機會，跟我回去，好嗎？」
　　東方瑤沒有回話，卻是沒有放開抱住李麟的手。
　　算了，他認栽，如果再被傷了他也認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