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位於無殿這個屹立於異空間的地方,褚冥漾可說是與世隔絕。這裡的通訊都要透過特別的電波頻道傳達,於是褚冥漾無法傳送信息到外界,或是接收來自外界的消息。
  更不要說他的通訊器冰炎被砸壞了……說多都是淚。
  褚冥漾本來想跟千冬歲他們報個平安,只是冰炎說最好先不要跟外界透露太多,他也只好打消這個念頭。
  所以無論是鬼族來襲,還是被通緝的事,都是由冰炎告訴他的。
  褚冥漾還算是有點智商。他不熟政治戰爭等事,因此無法預估鬼族要來了,但他至少還預料到他跟冰炎大概會被通緝,所以他並不感到意外,就只怕千冬歲得知這個消息,會擔心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褚冥漾見冰炎並沒有太多困擾的神色,估計冰炎早有準備,於是問道。褚冥漾是不太怕公會的人來搶走自己,畢竟有誰能猜到他躲在這裡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只是同樣他也不能離開這裡,他都能想像一走出Atlantis的邊界就有無數的公會軍艦等著迎接他了。
  「不用急。」冰炎瞄了褚冥漾一眼。
  對面都快要殺過來了,怎樣還能不急啊!褚冥漾忍不住在心裡吐槽。可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當面吐槽冰炎,於是他婉轉地問:「呃,那至少你告訴我你有什麼打算?」
  聞言,冰炎怔愣了一下。他個性霸道,習慣獨自決定和行動,如有同行也是偏向命令對方多於跟對方討論。因此他下意識先決定,卻忘記要跟褚冥漾交代他的想法。
  既然他要與褚冥漾平起平坐,就得先改掉這種壞習慣。於是他很乾脆地跟褚冥漾說:「對不起,忘記跟你說了。」
  褚冥漾這次倒是沒有想得比冰炎深入。在這方面,他沒有太多的認知和理解,自然不會有什麼主見,也樂於聽從冰炎的意思去做,他沒有出包就該感謝上帝了。他單純好奇冰炎下一步的行動,即使冰炎不說他也無所謂,所以他對於冰炎忽然的道歉感到一頭霧水,更多的是驚恐。
  媽啊冰炎居然道歉了是不是老天要下紅雨天狗要吞日世界要末日了——
  「褚,如果你想死的可以跟我說,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對不起,我閉腦。」

  冰炎問褚冥漾,知不知道什麼是冰牙族跟燄之谷。褚冥漾說知道一點。那天跟鏡見面,鏡就有略略提及冰炎的身世,儘管就真的是略略提起過而已,因為鏡說剩下的由冰炎親口講比較有誠意。
  燄之谷是獸王狼族的所在地,族人多為剛烈火爆,堅持他們所認為的正義,在打擊鬼族之事上不遺餘力。儘管跟公會站在同一個立場,由於獸王族的性格耿直固執,反而跟公會常常有爭執,因此如非必要,兩者不會合作,算是少數不依附公會亦能生存的強大族群。
  冰牙族同樣算不上是公會的同盟,然而跟燄之谷不一樣的是他們鮮少接觸戰事與紛爭。身為長壽的精靈,儘管冰牙族驍勇善戰,但與其他支種族一樣,經過了漫長的時間洪流,大多已經進入隱居並與外界斷交。直到第四次宇宙大戰爆發,他們的三王子亞那瑟恩.伊沐洛被牽涉其中並在七年前因鬼族的陷害而死亡,才讓冰牙族自最接近主神的世界回到塵世,只為了保護冰牙族三王子和燄之谷第一公主的兒子,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
  冰炎說到這裡,褚冥漾就明白冰炎接下來的行動了。
  身為對於冰牙族和燄之谷有著特別意義的那一位,冰炎的最大後盾自然就是這兩個種族的力量和資源。
  「我們要到冰牙族去燄之谷嗎?」聽起來很長途跋涉。
  「不需要,他們會自己過來。」冰炎搖搖頭。「我們在這裡等他們就好……雖然他們的動作太慢了。」
  既然冰炎這麼說,儘管褚冥漾不太明白為何他家族的人會懂得來無殿找他,只是這麼複雜的因由,褚冥漾估計自己也不會聽得懂。於是他沒多問,也不再焦急,留在無殿等待冰牙族和燄之谷的光臨。當然在等待的時候,褚冥漾也沒有浪費時間,訓練的進度一點都沒有落後過。
  然後在翌日,扇便跟他們傳達了消息。
  「臭小子,都怪你們愛搗蛋,你家的人說要過來問罪興師啦!」
  冰炎意料之內地「哦」了一聲。「現在要來了嗎?」
  「他們說明天會到。雖說你家很有錢,但有錢人就是多多要求,我討厭應付他們!」
  聞說,冰炎挑眉道:「嘖,真是太慢了。」

  冰炎和褚冥漾被通緝的事老早就被傳到滿天飛,整個宇宙都知道了,畢竟冰炎原本就是大名人,而且他們的懸賞更不是一般的高。
  燄之谷和冰牙族自然也得知這件事情。
  以往能進入無殿的人,就只有三董事和冰炎。褚冥漾能破例進入是因為冰炎的緣故,結果現在又有客人來訪,無殿在短時間內難得地變得相對地熱鬧了一點。
  ……雖然無論是三董還是冰炎,都不是喜愛熱鬧的人。
  「我是冰牙族精亞王的使者,瑟洛芬。」
  「我是燄之谷狼王的使者,阿法帝斯。」
  褚冥漾是記不住兩個使者的名字,但光看他們分別豔紅和銀白的髮色,就能分辨他們誰來自哪裡了。
  三董、冰炎還有來自冰牙族和燄之谷的使者難得聚首一堂,只是即使扇然後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這裡的氣氛依然沉重得令人透不過氣。光是傘一個人所散發的氣場就足以令這裡的溫度跌至絕對零度。
  這個怎麼看都是大人物決鬥的場面,所以褚冥漾真的非常不明白、不解、不懂,為什麼冰炎要把他這個小人物拉到這裡看他們把自己冰成冰塊啊啊啊啊啊——
  「我王和狼王收到了關於少主的消息。」瑟洛芬先開口道。「我族與燄之谷把少主交給您們三位,換來的就是少主被通緝的消息?」
  「你們這樣說可不對,臭小子——」扇托著下巴,笑著反駁道,誰知道語音未落就被紅髮使者打斷。
  「請妳尊重一點!這樣的稱呼實在太粗俗了!」被某個關鍵字刺激到,阿法帝斯低聲怒吼道。
  「人家還沒有說完,你又很尊重我嗎?」
  被扇嗆到,阿法帝斯頓時語塞,看他吃鱉的表情,褚冥漾差點就忘記要繃緊臉上的表情,儘管嘴角還是可疑地一抽一抽的。
  扇清了清喉嚨,繼續道:「我們的契約是什麼?你們還記得嗎?」
  「冰牙族與燄之谷以各自總資產的九成作為代價,委託無殿三董消除少主身上的精神污染,直到成年前保護他的安全。」就如他的銀一般冷漠肅靜,瑟洛芬絲毫沒有被扇的輕挑所激怒,木然且公式地回道。
  ……九成總資產?為什麼?褚冥漾忍住沒有把視線移向冰炎,因為他知道眼下不是適合的時刻。
  「對嘛!」扇雙十合十。「反正,你們的冰炎殿下現在才——臭小子你幾歲啊?」
  冰炎的表情瞬間臭得像吃到大便一樣,害褚冥漾差點沒能忍得住笑出來。
  「隨便了,反正就還沒到成年啊。」扇擺了擺手,一個人把戲給演下去。「你們都忍了那麼久,也不差這一點時間吧?而且他還不是安然無恙坐在這裡?我們的契約不包括防止公會或是其他人對你們的冰炎殿下亂吠吧?」
  阿法帝斯沒回話,臉上輕微扭曲著,似乎很努力地忍受扇無禮的態度又不罵回去。於是由依然毫無感情波動的瑟洛芬回話:「明白了。」
  冰炎正想開口的時候,在場的全部通訊器突然響起,所有人包括沒有通訊器的褚冥漾都是一愣,同時警戒起來。
  這個情況怎麼看都不太正常。
  鏡看了一眼顯示螢幕,對兩個使者抱歉地笑道:「Atlantis的網路被入侵了。」
  「有點猛喔,從沒試過有人可以攻陷我們的防火牆呢。」扇嘖嘖稱奇,彷彿在看好戲。
  「我們的也是。」瑟洛芬凝重地道。
  一聽就知道,這不是湊巧。
  鏡憑空拉起了一個鍵盤和螢幕,白皙纖細的小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按下一個個指令,只見螢幕上一直彈出一排又一排的數字,鏡的眉頭卻是越鎖越緊,臉上也失去了笑意。
  「不只我們被攻擊了,不少星體也被駭客入侵。」鏡的視線一直沒有從螢幕上移開過,手上的動作也沒有慢下來的跡象。「被入侵的都是夏克斯的系統。」
  夏克斯是一間廣播公司,差不多每一個星球都有他的分公司,可以說壟斷了整個宇宙的廣播行業,在對一般大眾傳播信息上屬於十分關鍵的角色。
  很久之前它在每個星球的網路都是透過位於總部的超級電腦連接在一起,但那部超級電腦因為在第四次宇宙大戰之前被病毒攻擊,以致幾乎所有星球的網路癱瘓,所以現在各個星球都各自擁有一個獨立伺服器,每個伺服器則由網路分支連結起來。
  要不是這樣處理,這次就會再次發生被稱為「夏克斯之難」的災難,而不是只有數十個星體被波及。
  「對方想重演『夏克斯之難』?」
  「感覺不是,因為通訊並沒有被切斷,就是數據的上下載量——」
  「切斷網路!快點!」全程都在沉默的傘突然鐵青著臉吼道,鏡下意識就聽從傘的命令開始操作。待她回過神來,全數通訊已被中斷,但同時明白傘的用意,瞬間臉色一沉。
  「其他星球來不及。」冰炎利用通訊器刷著社交網路,只見在這幾分鐘內忽然更新了很多動態,全部都是關於夏克斯的廣播系統所出現的異樣。
  ——我的電視機什麼都看不到,黑屏了。我以為只有我的電視機出問題,但好像我有幾個朋友都遇到同樣的情況。
  ——信號故障吧?
  ——不是黑屏了。你們看,上面有一個圖案。
  傘沉吟一聲,道:「轉播一下夏克斯的播放內容。」
  鏡隨手一拉,半空彈出另外一個螢幕。如果不仔細看,大概會以為畫面只是一片漆黑,而看不到畫面中央的那個深紫色圖案。
  在場的人通通臉色一變。
  褚冥漾不熟悉這個圖案,但也不是全然陌生。它鮮少出現在大眾的視線裡,但他記憶力不錯,在那次運動會疑似被鬼族攻擊後,他曾經去翻查過一本關於鬼族的書,這個象徵著混沌與邪惡的圖案總是常常出現在那本書裡面。
  「……鬼族的族徽。」褚冥漾低聲呢喃道。
  就像確認過觀眾都入席後,漆黑的畫面突然一轉,一個英俊的男人出現在螢幕上。他有著俐落的黑髮和深邃的黑眸,臉上帶著一絲微笑,笑意不到眼底。對方明明隔著螢幕,褚冥漾卻覺得那雙黑色的眼睛正在直視著他,猶如盯上獵物一般的蛇。
  「這不就是!」阿法帝斯死瞪著螢幕中的男人,猛地站了起來。「那個妖師!他不是死了嗎?」
  妖師?褚冥漾的腦袋就像被雷劈到一樣一片空白。是指他的族人?應該不會是力量繼承者吧?不是同時只有一個繼承者存在嗎?
  「不是。」傘否認。「凡斯的屍體已經被銷毀了,這是克隆體。大概……」
  凡斯?他的上一輩子?克隆體?什麼?褚冥漾一整個風中凌亂。
  討論還沒有結束,男人開始了他的演說。
  「吾為鬼族之王,耶呂。」
  「呵,他們克隆了凡斯的基因,就是為了給耶呂新身體啊……」扇呵呵冷笑道。「可惜空有軀殼,沒有力量。」
  妖師力量的去向並不是由基因所決定。凡斯的妖師之力早在他死亡之際、褚冥漾出生之時已經轉移,即使克隆出同樣的基因,力量也不會回去了。
  「世道充斥著所謂的正義、希望、善良,但全部只是自欺欺人的假仁假義。」自稱耶呂的男人簡單直接地進入了正題。「汝等視鬼族為邪惡的群體,但卻接受這種噁心的虛偽,打著正義的旗號抹殺吾輩。其實汝等跟吾輩並無分別,同樣醜陋險惡。」
  「為了讓世道回歸純粹,吾輩決定清洗世道,而夜妖精星已被淨化。」男人旁邊彈出了一個小畫面,一個顯示出一片被戰火蹂躪過的荒蕪土地。「吾輩在這條路上並不孤身一人,幸有妖師來到我們當中,吾輩才得以實行清洗計劃。」
  「人魚星被攻擊了!」畫面中的男人語音未落,鏡又驚又怒地傳達她從其他星系所接受到的訊息。
  「什麼!」
  就像在呼應鏡的話,剛轉播著夜妖精星情況的鏡頭一轉,變成拍攝著在人魚星上人魚們在軍隊的協助下慌張逃難的畫面。
  看著有某些人魚在鬼族的攻擊下扭曲臉孔,最後成為失去靈魂的空殼肉體,褚冥漾的神經瞬間繃緊至極限。
  「又有一個星球自痛苦中解放出來了。」耶呂哈哈大笑。
  「公會一早察覺到鬼族的行動,所以有及時支援,傷亡不嚴重,只是……」鏡咬了咬牙,並沒有把話接下去。
  「漾漾你什麼時候投靠他們了?」扇突然問道。
  兩個使者不約而同地應聲轉向褚冥漾,說不出是在疑惑還是懷疑。
  「我什麼都沒有做過!」在扇的輕輕挑撥下,加上使者的視線,褚冥漾的理智一下子就斷掉了。他激動地從座位上彈跳起來,喊道:「我、我怎麼可能——」
  冰炎在褚冥漾手背上的輕背稍稍舒緩了他的惶恐。褚冥漾望向冰炎,只見冰炎依然死盯著螢幕,手卻是握緊了褚冥漾。
  「老太婆,妳再欺負他,我就把妳的嘴給撕下來。」冰炎頭也不抬,冷冷地道,話鋒毫不客氣地刺向扇。
  「扇,玩笑開太大了。」鏡也在旁輕聲怪責。
  扇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卻沒有回話,因為耶呂重新開腔了。
  褚冥漾頹然垂下肩膀,被冰炎拉了拉才茫然地重新坐了下來。
  「這是一個預告,讓大家可以準備重獲新生的預告。」耶呂張開了手臂,一副要擁抱整個宇宙的樣子。「鬼族將會接管這個宇宙,還請大家抱著喜悅的心情迎接鬼族的統治吧——」
  螢幕一黑,影片結束。
  「雖然不是全部夏克斯的系統都有被入侵,但影片大概已經被人錄下來再重新上載流傳了吧,備份怎樣刪都刪不完呢……」
  很快所有人將會得知鬼族來襲的消息。鬼族還特地在片段播放的時候攻入人魚星,為的就是令犯罪預告更為真實,讓人群深深地陷入恐懼之中。
  恐懼從來是鬼族的食糧。
  「而且他還提起了妖師的事。」
  然而光是影片加上人魚星被攻擊的事,就足以令大眾夠害怕了,更何況一般人對於妖師的了解並不深入,他們未必知道妖師之力有多可怕,因而也不會對妖師產生太大的恐懼。
  「妖師一事並不是針對一般大眾,而是針對公會。」傘抱著胸分析道。「他們在告訴公會,即使公會有妖師繼承者作為後盾,他們也不會怕。」
  「為什麼?」褚冥漾忍不住問道。之前明明都因為他而互相忌諱,為什麼突然又不怕了?耶呂口中的「妖師的投靠」,又是什麼意思?
  自然不可能是妖師繼承者的投靠,除非這一代的妖師繼承者不止一人。
  「耶呂說『有妖師來到他們當中』,而不是『妖師繼承者』。」傘強調道。
  這個細微的分別也真的只有得知真相的人才會留意到跟明白吧?而且妖師繼承者還不也是妖師?褚冥漾不禁懷疑是不是傘太龜毛才留意到這些無關痛癢的細節,只是在傘的氣場下,褚冥漾哪裡敢問出口。
  褚冥漾不敢,但不代表他旁邊的冰炎沒有看出來。他湊近褚冥漾,不動聲色地低聲道:「政治演說的每一個字都有可能會被人抓出來大造文章,因此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助語詞都一定有經過深思熟慮並有它的意思,更何況這部份是給公會看的。」
  褚冥漾微不可見地點點頭,然後開始以冰炎教他的這個概念去思考。
  是「妖師一族」,不是「妖師繼承者」,所以鬼族不是在冤枉他成為鬼族的一伙,也否定了有多於一個妖師繼承者的可能性。到底耶呂口中的「妖師」指的是誰?妖師一般來說不就是指他嗎?有別的妖師存在嗎?
  ……妖師繼承者只有一個,但從來都有別的妖師存在啊。儘管他們沒有妖師之力,但他們的確是流著妖師血統的人。
  他們投靠鬼族了嗎?然而耶呂的說法是「有妖師來到他們當中」,所以大概不是整個族群去到鬼族那邊。耶呂也沒有使用「投靠」、「認同」等這些更明確地表明立場的詞語,因此那個妖師到底是自願還是被逼、妖師一族的立場,一切都是未知數。
  想了一大堆霹靂啪啦,褚冥漾才意識到他跳過了一個十分重要的關鍵。
  「我有親人!」褚冥漾恍然大悟地大喊出來,也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聲音有多大。
  「有啊。」扇理所當然地回話。「當初付錢給我們,委託我們把你從鬼族手中搶回來的就是你的親人啊。」
  扇這句話的信息量有點大,褚冥漾一時之間接受不了而當機良久。
  原來他有親人!原來是他的親人委託無殿照顧自己!
  「那妳怎麼沒有告訴我!」
  「你沒有問我。」扇理直氣壯地道。「不對呀,我不是很早就告訴過你嗎?」
  扇在第一次跟褚冥漾解釋妖師的事時,就已經有說過妖師繼承者跟妖師族人之間的分別,就是在暗示褚冥漾也有親人。只是褚冥漾沒見過所謂的親人,也沒有人特別地提起過這話題,因此與其說覺得自己沒有親人、親人都死光,倒不如說這個概念對於褚冥漾來說有點虛無縹緲,於是褚冥漾等到現在才意識到這個事實。之前如果有人問他從哪裡來,他大概會回答是從石頭裡爆出來吧。
  雖說是自己犯蠢了,但褚冥漾突然明白為什麼冰炎對著扇時總是氣得牙癢癢,一副想把她按著地上痛揍一頓的樣子。
  「別看了,這個孩子對於自己一族毫無印象,這些年裡完全失聯,就連我們的委託者都沒有聯絡過我們。別想著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消息。」
  「失禮了。」被傘提醒,兩個使者終於自褚冥漾身上移開了視線。  
  冰炎問道:「精靈王和狼王有什麼打算嗎?」
  瑟洛芬跟阿法帝斯對視了一眼,然後道:「鬼族肆虐,我族與獸王族也不會冷眼旁觀。但如果少主有需要,我們定必全力協助。」
  「暫時沒什麼特別需要。」冰炎漫不經心地道。「可是如果你們可以讓公會安靜一下會更好。」
  褚冥漾發現冰炎也挺有當紈攜子弟的天份。
  「如果我需要兵力上的援助,會再通知你們。」
  兩個使者點頭以示了解,然後站了起來:「我們是時候離開了。現今世道混亂,鬼族即將來襲,還請少主多加保重。」
  「慢走不送。」扇恨不得對方瞬間在他們眼前消失,毫不客氣地下了趕客令。倒是鏡對著扇擠了個眼色,溫和地要領兩個使者離開。
  「忘記了還有一件事情,抱歉。」阿法帝斯止住了腳步,回頭,視線卻是落在褚冥漾身上。「恕我無禮,少主一開始向我王交代過,只會在法律名義上與一個Omega結為伴侶,稍後亦會解除關係,為何現在……」
  旁邊的瑟洛芬同樣是看著褚冥漾,似乎跟阿法帝斯有同樣的想法。
  褚冥漾被盯得猛地渾身雞皮疙瘩。
  冰炎抱著胸,低頭沉思良久,才緩緩開口道:「……現下不是很好的時機去解釋這件事,我之後會跟你們交代,但簡單來說事情就如你們所見的這樣。」
  阿法帝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視線在褚冥漾跟冰炎之間來來回回,但最後還是放棄一般,向冰炎鞠躬後便與瑟洛芬一同跟在鏡後面離去。
  待確定兩個使者的身影完全消失於視線之中,褚冥漾慌張地轉向冰炎,道:「你家都知道我跟你的事情了?」
  「嗯。」冰炎應了一聲。「我那個時候就是在他們的協助下才可以搶到你。」意指冰牙族和燄之谷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褚冥漾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他忐忑不安地想要提出什麼疑問,誰知道就先被扇打斷了思緒。
  「夜妖精要求與公會通訊呢。」鏡不在,螢幕前也於是沒有人,扇聽到螢幕發出提示音效便瞄了一眼。卻見到螢幕上彈出來的信息,扇頓時精神都來了,毫不猶豫地輸入命令。「截取一下,聽聽他們要講什麼好了。」
  不要把被抓到就會進牢的事情說得這麼輕鬆啊!
  螢幕上顯示已經截取了通訊,但依然沒有畫面彈出來,只有一個白色的讀條,大概是因為公會還沒有接受通訊。
  讀條跑了快要十五分鐘,扇連連打起呵欠,畫面終於切換並分割成兩個畫面。
  左邊顯示的是一個穿著軍裝的人,明顯就是來自軍隊的人。而右邊的是一個啡色長髮的男人,臉上的輪廓十分溫和順眼,是個大帥哥,就是表情十分凝重。
  褚冥漾以為夜妖精都是黑溜溜的看不清臉容,誰知道原來也是一個人模人樣的物種,估計把這個夜妖精隨便丟進人群裡面,也會有一大堆少女大嬸搶著要撿他回去。
  「他不是夜妖精。」然而,冰炎瞬間破滅了褚冥漾的幻想。「夜妖精不是這個樣子,他們膚色全色,耳朵又尖又長。這個人不知道是不是人類,但肯定不是夜妖精。」
  就說夜妖精就應該是黑溜溜一團!
  扇突然發出了驚歎的叫聲。「沒想到會用這個方式跟他再次見面啊。」
  未等褚冥漾開口問,啡髮男人就先開始了對話。
  「我是妖師一族的首領,白陵然。」
  看男人肩上徽章的條紋,便知道男人軍階儘管不是最高,但也不低。聞言,軍官也沒有表現出慌張的樣子,只是皺起了眉頭。
  「你憑什麼要我相信你?而且,你擅自利用夜妖精星的通訊頻道,有什麼居心?」
  「我接下來要講的,是關於剛剛鬼族說我們投靠了他們的事。信不信由得你們,但如果你們不聽的話,之後失去妖師之力的王牌,就別怪我們沒有提醒過你們。」
  「什麼意思?」軍官惡狠狠地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被兇的男人依然平靜,一點都不把對方兇惡的態度放在眼裡。「我估計你也聽不懂,最好找你上頭的人來跟我對話。」
  軍官冷笑一聲,聽不出他到底有沒有生氣。「好,那就麻煩請你稍等吧。」
  左邊的螢幕一暗,大概以為沒有其他人見到自己,啡髮男人頓時如釋重負一般重重地舒了口氣。
  「漾漾,你要不要跟你家的人聊天?」扇扭過頭問褚冥漾,發現褚冥漾臉上一片空白,似乎完全沒聽到自己在喊他。「漾漾?」
  「褚。」冰炎也輕輕地推了褚冥漾的肩膀一下,明明力度十分輕褚冥漾卻嚇得驚叫了出來。「你還好嗎?」
  「嗯、嗯啊,我沒事。」褚冥漾有點失神地回道。「我、我只是有點驚訝……」
  冰炎以眼角餘光瞄了傘跟扇一眼,便把褚冥漾拉了出去。
  「如果不想聊,就不要好了,不用勉強。」
  「我不是不想聊,只是你們也讓我先消化一下……」褚冥漾搔了搔頭。「我不知道要怎樣面對他們……我真的完全不記得他們的存在。」
  他對那個男人沒有印象,關於他的記憶是完全空白一片,要認一個如此陌生的人做家人、從而與他建立親密的關係,褚冥漾覺得這個變化有點大,他心中彆扭,一時之間不太能接受到。
  「這不是你的錯,是鬼族篡改過你的記憶,把你腦裡關於家人的記憶全部刪掉了。」冰炎的聲音依然有點冷硬,但話裡卻是滿滿的安慰。「不用迫自己沒關係,不急。」
  「可是他始終是跟我有血緣關係的人,我不去認他不太好吧?」褚冥漾有點惴惴不安。
  「哪裡不好?」
  褚冥漾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說,於是話題一轉:「可是剛剛那個人似乎是要說關於鬼族跟妖師的事。如果他們真的被捲入什麼麻煩裡,我也想幫忙!」
  冰炎有點沒好氣地笑了。為什麼這個人總愛往麻煩事裡跑?然後他又嘆了口氣。
  「你笑什麼!」感覺自己被嘲笑了,褚冥漾不滿地叫道。冰炎該不會覺得他不自量力吧?思及此,褚冥漾又不禁在心裡鬧彆扭起來。
  「笑你笨。」完全沒自覺語氣中有多少的寵溺,冰炎哼笑著彈了褚冥漾的額頭一下。「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想怎樣就怎樣。」
  褚冥漾納悶地護著被彈得有點吃痛的額頭,道:「我知道了……我們回去吧?」
  冰炎點頭,跟在褚冥漾後面回到房間裡去。
  「談得怎樣?」見冰炎與褚冥漾回來,扇笑笑地問道。
  褚冥漾吞了吞口水,突然覺得嗓子有點緊,然而他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趕忙把想法說了出來。
  「我想……跟他談一下。」

  自稱白陵然的男人等待許久,然而他等待到的只是來自公會無情的拒絕,指最高決策人正在忙碌中,讓他留言就好。無論他發出多麼強烈的要求,軍官也是以公式的官腔回復他。
  白陵然也知道莫名有人跳出來說自己是妖師,量誰也不會輕易相信。於是他也只是輕輕說了兩句,門面地請那位軍官替他傳話,也表達了希望公會的人能親自跟他進行對話,這次通訊便結束了。
  白陵然按了按鼻樑,整個人都因為精神的繃緊和沮喪而陷入一片疲勞之中,但他依然對一直守在自己旁邊的夜妖精露出帶有濃濃歉意的笑容。
  「哈維恩,我對不起你們,我真的把你們拖下水了。」白陵然嘆了口氣,臉上的笑意怎樣都蓋不過歎息中的煩憂。「如果這事沒有處理好,以後你們……」
  「請不要這樣說,然大人。」被稱為哈維恩的夜妖精恭敬地道。「服侍妖師一族是夜妖精的種族職責,您能用得上我們是我們的榮幸。」
  白陵然擺了擺手,道:「那是幾千年以前的事,這一套已經過時了。」
  「不,您永遠都是我們的主人。」
  白陵然有點無奈地看著哈維恩。他對於夜妖精所謂的種族職責毫無印象,上一代妖師首領也沒有向他提及過,也是哈維恩給他看幾千年前的文獻才勉強被說服。遇到夜妖精是意料不及的事,夜妖精的忠誠對於一直孤立無援的妖師一族來說可說是一支強心針,但害他們被捲入麻煩之中,也讓白陵然感到愧疚。
  雖然一開始他已經有預料過公會不會相信自己,但當迎接事實的時候,白陵然還是禁不住有點沮喪,畢竟他也不知道他們還可以怎麼辦。
  「哈維恩大人,通訊無法中斷!」還在通訊器前的夜妖精有點緊張地喊道。「有人強行截取了我們的通訊!」
  「什麼!知道是誰嗎?」哈維恩皺起了眉,儘管他臉上太黑,其實看不清他在皺眉的表情。
  「不知道——」
  操作員的語音未落,才剛休息沒有很久的螢幕再次彈出一個新的畫面。
  哈維恩瞪著畫面上的黑髮少年,怒吼道:「你是誰!」
  少年沒有說話,沉默地透過螢幕盯著白陵然。
  「你——」才剛罵出一個字,哈維恩就被白陵然擋住。
  「他不是敵人。」白陵然盯著螢幕,啞著嗓子阻止哈維恩。他沒去看哈維恩一眼,彷彿只要他一移開視線對方便會消失,雙眼居然因為激動也鋪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白然陵張了張嘴,萬語千言湧到心頭間,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先說些什麼。
  哈維恩疑惑地打量著那個少年。雖然說不上對白然陵有多熟悉,卻也沒有見過一向雲淡風輕的白然陵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少年看起來十分尷尬,臉上帶著不太自然的笑容。似乎是見白陵然一直沒說話,只好先提起勇氣說:「嗨?」
  「漾漾……你、你知道我是誰嗎?」白陵然有點小心翼翼地問道。
  「呃,妖師一族的首領?」
  聞言,白陵然的嘴角漸漸下垂。他頹然靠著大椅坐了下來,心中的激動漸漸因為少年生疏的話語而平靜下來。
  「你記得任何一個與你有關係的妖師嗎?」
  褚冥漾老實地搖搖頭。
  「是嗎……」白陵然舒了口氣,又像在嘆氣。「不過看到你好好活著,就好了。」
  他跟無殿的契約裡規定了妖師一族不可以主動與褚冥漾聯絡,所以白陵然一直都無法得知褚冥漾的近況,只能一直觀察著有沒有新的妖師繼承者誕生,以確認褚冥漾的存活。
  「我不是故意不跟你們聯絡的!我沒了記憶……」看到白陵然落寞的表情,褚冥漾有點心虛地趕著簡單解釋了一下他的近況。「我聽到你剛才跟公會說的事,想說我有沒有東西可以幫上忙……呃,首領?」
  白陵然聽著褚冥漾訴說他的經歷,表情變化十分精彩,到最後居然陷入了回憶之中,還是褚冥漾喊了好幾次才回神過來。
  「對不起,想起一些東西走神了。你叫我然就好。」白陵然現在真想抓住褚冥漾的手好好跟他細說過去,但他知道現在不是適合的時機,於是他收歛起心神,道:「我沒有把我想說的東西都告訴他。」
  褚冥漾點點頭。看到那個軍官敷衍的表情,任誰也沒有那個興緻說下去。
  「我們在四年前交出了總資產的九成,希望無殿可以幫我們把你從鬼族的手中救回來,並照顧你直到你二十歲為止。」
  ……扇還真會賺錢啊。
  沒有察覺到褚冥漾心不在焉的腦殘,白陵然繼續道:「在那之後,我們一直都在躲避公會和鬼族的追捕,於宇宙的每一個角落流浪。直到大約半年前,我們意外遇到夜妖精。」
  旁邊的哈維恩差點又想跪下懺悔,星盜與受害者的相遇實在不是一個怎麼好的開始。只是在白陵然的眼神示意下,他只是強忍著悔意,繼續聽白陵然說故事。
  「根據歷史記載,夜妖精是替妖師解讀時間的一個種族。雖然這份種族職責隨著時間的過去已經消失,但他們依然堅持要助我們一臂之力。我們十分感激夜妖精的協助。」
  「然大人!」在場的夜妖精紛紛對白陵然發出感激的呼喊。
  「自古以來,妖師一族都沒有對宇宙懷有什麼企圖,但面對宇宙對妖師的惡意,我們不得不留有一手以求自保。我們留在夜妖精星補給,也與夜妖精商討妖師一族將來的去向,此時鬼族便來了。」
  「那次是我們的失誤。」哈維恩咬牙切齒地道。「如果不是我們太弱,褚冥玥大人也不會被抓……」
  白陵然舉了一下手,阻止哈維恩沉浸在悔恨之中。
  褚冥玥?褚冥漾思考了一下。怎麼這個名字跟他的那麼相像……
  彷彿感應到褚冥漾的疑惑,白陵然點頭道:「她是你的親生姊姊,自從你的父母在六年前死於戰火之中,她是你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親。」
  「她是普通人嗎?」
  「嗯,沒有妖師之力。每一代只有一個妖師繼承者,那就是你。」
  「那為什麼鬼族要抓走她?就算全部妖師都被抓走,只要他們手中沒有我,也是沒有用吧?」
  「你說得沒錯,前提是如果你還活著的話。」
  褚冥漾一怔,不懂白陵然的意思。
  「如果你死了,誰會是下一代的妖師繼承者?」
  「在我死亡後第一個帶著妖師血緣出生的孩子?」褚冥漾有點茫然地回道,然後恍然大悟地喊了出來:「孩子!」
  白陵然點點頭,道:「他們想要殺死你後,讓冥玥生下新的妖師繼承者。」
  褚冥漾現在不在他們手,更何況褚冥漾也不是一個容易被操控的Omega,這樣的話可能還不及再生一個來得方便。
  「所以只要冥玥一天在他們手裡,你的處境都會非常危險。鬼族也會盡量把妖師一族抹殺,以確保冥玥生出的孩子帶有妖師之力。」白陵然沉吟道。「公會現在還以為自己拿著王牌。所以我才想通知他們,希望他們能幫我們把冥玥救回來,在這件事上面妖師一族跟公會的立場應該是一樣的,可惜……」
  「可是你們知道姊姊在哪裡嗎?」
  「我在她身上放了追蹤器。雖然是最新的隱藏式,但不知道鬼族沒有發現。」白陵然手指一拖,拉出了一個星系圖,然後指了指上面在閃動著的一個點。「這是我們今天剛剛最後接收到信號。」
  褚冥漾點點頭。「我們去救她吧。」
  「你要去?」白陵然皺起了眉。「我們不知道對方守著冥玥的兵力如何,也——」
  「總得試試看,我們沒時間了。」褚冥漾堅定地打斷了白陵然的話。「反正我們也沒什麼好失去的。」
  白陵然睜大了眼,半晌說不出話。
  他沒想過那個總愛縮在他身後的孩子,現在變得如此堅韌。
  白陵然不合時宜地無奈一笑。
  「真懷念你一邊喊著表哥一邊喝著綠豆湯的時間……」白陵然低聲呢喃。
  「然?」聽不清楚白陵然在說什麼的褚冥漾喊道。
  「好,就依你所說。可是我們兵力不多,無法與鬼族正面衝突,只能利用偷襲的方法。」白陵然沒有沉浸在回憶中太久,話鋒一轉。「可是你……」
  「我也會一起幫忙,可是我不熟戰爭策略,可能就要麻煩你了。」
  「給我三個小時的時間,我安排一下後再跟你聯絡。」
  於是,短暫的通訊結束了。

  螢幕一黑,褚冥漾累得想整個人躺在地上。他靠著椅子,昂首盯著天花板,但沒多久他的視線就被一張放大版的俊俏面孔遮住。
  「你膽子也變挺大的嘛。」冰炎冷笑道。
  褚冥漾嚇得危襟正坐,耳朵也因為冰炎噴在他臉上的熱氣而紅了起來。褚冥漾東張西望,發現房間裡不知何時只剩下他們兩個,才鬆了口氣。
  「呃,對不起……」其實剛剛跟白陵然對話時,幾乎都是沒有思考過就下意識地回應。不知道對方的兵力,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設陷阱,一切都是未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去營救人質是十分衝動,可是他們已經沒太多時間去猶豫了。
  「冰炎,你可以幫我查一下我姊的位置嗎?」
  「早就查了。」冰炎沒好氣地道。「你姊在公會裡。」
  「……什麼?」
  「你姊在公會的總部裡。」冰炎拍了拍褚冥漾的腦袋,讓他不要再發蠢。「我不知道公會在我們離開了之後有沒有換過位置,如果沒有,星系圖上顯示的位置的確是公會總部。」
  「上次我們被帶去的地方嗎?」
  「嗯,看起來公會已經淪陷了。」冰炎頓了頓,續道:「儘管他們沒有公佈,可能怕引起恐慌吧。」
  「米納斯也在……這會是巧合嗎?」
  米納斯自從覺醒後就懂得隱藏自己的腦電波,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但無論是不是巧合,鬼族大概已經發現米納斯了。在鬼族眼中米納斯等於褚冥漾,即使一人一機甲暫時分離,但褚冥漾遲早會找上米納斯。
  另一方面,妖師一族必定會把褚冥玥救回去。因此,只要鬼族守住米納斯跟褚冥玥,就等於一定會再次遇上褚冥漾跟妖師一族。
  「無論鬼族的企圖是什麼,抹殺也好活捉也好,鬼族一定是有備而來。」冰炎總結道。
  「偷襲這個方法可行嗎?」褚冥漾不怕單挑,但他們實在沒有兵力可言。
  「不用。」冰炎不以為然,拿出了通訊器給老家撥了個電話。「誰說我們沒有兵力?剛剛不是才跟我們的兵力見面嗎?」
  褚冥漾恍然大悟。
  唉,有冰炎在,心裡真的踏實太多了。

  三個小時之後,白陵然再次跟褚冥漾交代他們設計好的偷襲路線。大意就是讓一部份的兵力在外面擾敵,然後趁對方不為意時潛入褚冥玥的所在地。褚冥漾也把他這邊的資訊,如來自冰牙族和燄之谷的兵力,還有星系圖上的位置的詳情等,一一告知白陵然。
  「我跟冰炎曾經進去過公會總部,較為熟悉裡面的路線,潛入一事請交給我們。」
  「好,交給你們了。目前公會沒有發過任何關於總部發生了什麼事的消息,情況不明。你們切記小心行事。」
  然後二人約定了翌日的出發時間。夜妖精星的軍隊會比褚冥漾他們早一個小時到達,以便進行視察和擾亂敵人視線,並為褚冥漾他們提供潛入路線。
  明明還沒有正式跟鬼族對上,褚冥漾覺得他腎上腺素已經在他體內失控地飆出,害他接下來精神都十分亢奮,完全沒辦法睡覺休息。
  冰炎沒有騷擾他,讓褚冥漾可以安靜思考一下。
  褚冥漾戴著那個古老的頭盔,輕柔地撫摸著毫不平滑的表面,感應著米納斯的存在。
  「主人,我在這裡。」米納斯溫柔地回應著褚冥漾。
  「妳的情況如何?」
  「沒有您的協助,我的感知範圍十分有限,但我很安好,並不如主人心裡擔心的那般混亂。」
  褚冥漾點點頭,也不知道他該安心還是擔憂。人們總說平靜是暴風雨的前夕,不是嗎?
  「米納斯……」
  「主人,我在這裡。」
  褚冥漾沒有開燈,所以眼前的景象有黑暗中有點模糊,他就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前方。然後他突然噗嗤一笑。
  「沒想到我真的來到這裡了。」
  他在冰炎的房間裡甦醒的那一幕,彷彿只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一樣。
  那時候他茫然、無助、害怕,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身處何方,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褚冥漾,冰炎是他唯一一個見過的活物。
  然後冰炎跟這一個對自己、對世界都一無所知的少年說,我希望你能過你想要的生活。
  於是他說,他想知道自己是誰。
  為此,他進入了Atlantis學園,認識了很多新朋友,被人強行拉去玩運動會,意外暴露了Omega的體質,得知到自己的身世……
  他現在確實地知道他是誰了,但越知道得多,他越無法抽離。誰叫他是個妖師繼承者,無論他多努力,所有人都不會放過他,世界都不會放過他。這彷彿是一種無法逃離的宿命。
  冰炎說,希望他能過他想要的生活。
  眼下完全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什麼妖師之力,他都不想要。
  他只是想平平淡淡地過日子,當然如果身邊有冰炎陪著他會更好……
  想起了心上人,褚冥漾尷尬地乾咳了一下。
  「您後悔嗎?」米納斯輕聲問道。
  褚冥漾怔了一下,卻是毫不猶豫地回道:「不,我不後悔。」
  他一出生就背負著妖師之力,這是他無法改變的事實。他不會去埋怨上天對他的不公平,因為從來上天對所有人都是不公平的,埋怨也是無補於是,倒不如去想想自己怎樣努力。
  更何況,也是因為他身為妖師繼承者,才會認識到冰炎,才會有機會進去Atlantis,才會得到一段段友誼……
  他也許失去了很多平靜的時光,但他也得到了很多珍貴的感情。更何況,至少他現在有力量去嘗試改變現狀,不是只能坐以待弊。
  「我美麗而堅強的主人。」米納斯道,褚冥漾彷彿在話語中聽到米納斯溫柔的笑意。「我再次等待你來迎接我。」
  「好。」褚冥漾低低地道。
  米納斯再次笑了,哼起柔和的旋律,就如愛撫著孩子的母親一般溫柔,讓褚冥漾的睡意漸漸泛起。
  「我的主人,請安心地睡吧。明天的您將會變得越來越強——」
  褚冥漾閉上了眼睛,旋即進入了一片漆黑的夢鄉。
  

  「漾漾,你為什麼要帶著這個頭盔?」來給冰炎和褚冥漾送別的鏡疑惑地看著褚冥漾懷裡的頭盔。「這個東西不是在模擬戰鬥裡才用得上嗎?」
  「嗯呃,事情有點複雜……」褚冥漾尷尬地搔了搔臉蛋。「我的機甲叫我把它帶在身邊。」
  「像護身符那樣?」鏡歪了歪頭,然後突然伸出手在頭盔上有節奏地敲了敲。「那你至少把它縮小一點啊。」
  被敲過的頭盔像小動物一樣顫了顫,然後「咻」的一聲瞬間縮小至拇指指甲大小的超迷你頭盔。
  ……怎麼都沒有人告訴我可以這樣把它縮小!害他像個白癡一樣抱著頭盔跑來跑去!褚冥漾驚恐地轉向冰炎。還有那個米納斯肯定也是幫兇!還有在旁邊一直偷笑的扇!還有——傘董事就算了。
  「我怎麼知道你連這麼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冰炎撇了撇嘴,還火上加油地加了一句:「笨蛋。」
  ……對啦,我就是笨蛋啦。
  「好了,你們該出發了。」鏡用一條繩子把小頭盔串住,讓褚冥漾可以把它掛在脖子上。「我們跟各界約定過,無殿除非收到金錢的委託,不然不能插手任何世道上的事務,我們只能幫你們到這裡了。你們切記凡事都要小心。」
  「辦婚禮記得邀請我們啊。」扇呵呵地揮著手。
  「煩死了!」冰炎不爽地別過頭,然後對鏡和傘鞠躬。「多謝兩位的照顧,我跟褚就先離開了。」
  冰炎率先爬上烽云凋戈,褚冥漾也連忙跟著上了冰炎借他的機甲。
  褚冥漾熟練地扣好安全帶,調教好座椅位置,即使他第一次穿上了太空衣也沒有妨礙到他動作的流暢度。
  他跟冰炎一同啟動了引擎,發出「隆隆」聲音,在地上掀起一陣陣的風。
  褚冥漾有意無意地透過機甲的螢幕瞄到地上的傘,驚見對方居然也在看他。
  傘緊抿著唇盯著他,一言不發,即使頭髮被吹亂也沒有伸手去撥,但沒多久他就轉身離去。
  褚冥漾有點惶恐又有點疑惑,但現下沒有時間讓他去胡思亂想。他瞬間收歛起無謂的思緒,然後他看著顯示著冰炎的臉容的小螢幕。
  「出發。」螢幕上發出了冰炎的聲音。

  二人抱著戰戰兢兢的心法發動了機甲,不知道在醫療班裡有人拿著翻了好幾天的資料,卻因炎的通訊器無人接聽而急得跺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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