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可能是因為冰牙族和燄之谷給公會施加了壓力,也可能是因為兵力的調回去應付鬼族了,冰炎與褚冥漾來到Atlantis星球的邊境時,已經沒有軍隊的機甲在留守了,他們於是安然無恙地離開了Atlantis星球。
  Atlantis星球離公會總部有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二人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才能到達。根據白陵然告訴他們的計劃,夜妖精星的部隊應該已經去到公會總部的附近了。
  「褚,可以嗎?」這是褚冥漾第一次需要駕駛機甲飛這麼長的距離。雖說褚冥漾之前在無殿時用機甲戰鬥已經沒什麼問題,冰炎還是忍不住多問兩句。
  「可以。」褚冥漾對著冰炎咧嘴一笑。雖然剛剛進入宇宙時有點暈眩,但他很快也適應過來。
  確認褚冥漾沒有逞強後,冰炎便專心駕駛機甲,並留意身邊的環境。
  褚冥漾讓機甲進入自動飛行模式,然後跟白陵然接通了對話。
  「然,你們那邊情況如何?」
  「跟你說的不一樣。」留守在指揮總部的白陵然皺著眉道。「我們的確找到你所形容的公會總部,可是這裡沒有任何鬼族的部隊在留守。」
  褚冥漾心裡咯噔了一聲。
  「附近也似乎沒有埋伏,但這樣才顯得更可疑。」
  褚冥漾沉吟半晌,問道:「追蹤器的位置有改變過嗎?」
  「沒有,可是這不能確定冥玥本人就在裡面。」
  褚冥漾心裡有點慌亂,不期然望向小螢幕上的冰炎,卻見對方堅定地與自己對視,還給他一個肯定的點頭。
  你不是應該阻止我嗎!褚冥漾哭笑不得,心裡滿滿是感激,然後跟白陵然說:「我知道,可是我的機甲在裡面,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進去一趟。」
  白陵然當然知道專屬機甲的重要性,在全民機甲的情況下,褚冥漾沒有機甲的話就如一個殘廢一樣。他只好勉強點頭,道:「我派一個小隊的人跟著你吧。」
  「不用了,冰炎會跟我一起進去,你們在外面待機就好,畢竟太多人行動不方便。」
  「你膽子原來都可以變得這麼大啊……」白陵然無奈地感歎道。「好吧,保持聯絡。如果有見到不妥,千萬不要逞強,保命優先。」
  「當然。」褚冥漾笑了笑,希望他看起來輕鬆的笑容讓白陵然可以放心一點。


  經過大約一個小時的行程,二人終於來到公會總部。
  如果光憑著肉眼,根本分不出公會總部和圍繞在它附近的小行星之間的分別。夜妖精靠著應該在褚冥玥身上的追蹤器所發出的信號去判斷哪個小行星是公會總部,而褚冥漾也透過感應米納斯的存在確定。
  公會總部依然沉默平靜地在死寂的宇宙裡飄浮,和平的樣子完全不像被鬼族有動過什麼手腳。
  「要怎樣進去?」褚冥漾問道。這個假的小行星看起來就是完全密封,看不到有任何的入口。
  「我們之前怎樣進去,現在就怎樣進去。」
  「啊?」
  褚冥漾才剛發出疑惑的聲音,公會小星球就緩緩打開了一個正方形的入口,就像他們第一次來到公會的情景。
  「沒有哪一個電腦系統,是無殿沒有辦法入侵的。」冰炎說時,語氣裡似乎還帶著些得意。
  冰炎這個人,不但自己已經是身為一個BUG,連身邊的人都是個BUG啊……


  二人順利在公會總部裡降落。只是二人才剛下機甲,便見到了躺在地上大半身都在發黑的屍體。
  冰炎低聲呢喃了一句「失禮了」,然後踩了一下屍體的皮膚,又翻了一下屍體,看到屍體的脖子上的三個流著絲絲黑血的小洞,大約是針狀的大小,才說:「死掉至少有一天了吧。」
  「……你連怎樣驗屍都有學?」褚冥漾有點訝異地問道。
  「別碰,屍體可能有毒。」見褚冥漾一時好奇就想蹲下去仔細看,冰炎伸手欄住了他。
  褚冥漾頓時像見到鬼一樣睜大了眼睛連忙後退。
  「很多書都有講解屍斑跟屍僵,我只是十分粗略估計而已。」冰炎督了大驚小怪的褚冥漾一眼,然後壓低聲量續道:「不過能肯定的是,有鬼族進來了。」
  褚冥漾點點頭,下意識地摸住冰炎出發前給他的能量槍的槍柄。
  二人如計劃那般,先去尋找米納斯。以防萬一,冰炎還是帶著褚冥漾盡量繞過閉路電視的鏡頭,躲在鏡頭的死角。然後褚冥漾便感應著米納斯的電波,替冰炎指導方向。
  一路上二人也發現越來越多的屍體,死狀一樣是全身發黑,身上有針狀大小的黑色小洞,估計所有人都是死於同一人的毒手之下。
  「安地爾。」除了那個男人,冰炎想不到有哪一個鬼族不利用精神力污染,而是利用毒針去殺人了。
  這個男人真的陰魂不散……褚冥漾在心裡嘆了口氣。
  「褚,別分神。」冰炎輕聲道。
  「對不起,這邊。」褚冥漾連忙再次集中起來。
  其實不用褚冥漾的指示,冰炎也估計到公會把米納斯藏在哪,因為能有足夠的空間去容納這麼大的機甲的地方,也只有那一兩個地方。意料之內,冰炎跟褚冥漾來到了機甲維修場。
  然後褚冥漾見到地上滿滿的屍體。
  褚冥漾下意識地掩住了嘴,噁心感從胃部翻滾上來。
  冰炎擋在褚冥漾面前。因為眼前的屍體都中了毒,冰炎只好用腳把他們踢到一邊,讓他們堆在一起,讓出一條路來。
  「還好嗎?」冰炎面不改容地回頭問道。
  褚冥漾勉強地點點頭,不敢太用力地吸氣,怕嗅到從屍體發出的臭味,儘管他知道在公會總部這種外太空的無菌環境裡,屍體不會腐化,自然也不會發出屍臭。
  褚冥漾努力忽視地上的屍體,此時才見到在不遠處沉睡中的米納斯。
  褚冥漾差點就想歡呼起來,在冰炎的狠瞪下才躡手躡腳地來到米納斯面前,卻發現有一條屍體靠著米納斯,褚冥漾才剛好了一點的臉色又發白起來。
  「冰、冰炎……」褚冥漾不知所措地止住了腳步,別過頭後吃吃地道。
  「你的膽子有這麼小嗎?」冰炎挑眉,正想把擋在米納斯面前的「屍體」給搬走,卻皺起了眉。他第一次蹲在「屍體」面前,仔細觀察了一下「屍體」。
  「怎麼了?」褚冥漾也不禁開始打量著「屍體」。一開始因為太慌張而沒留意到,她是少數的女性「屍體」,有著一頭墨黑色的長髮,相貌還不錯……呸呸,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現在他才發現「屍體」上沒有屍斑,更沒有黑色小洞,皮膚也是自然的膚色。
  冰炎把兩根手指搭在「屍體」脖子上的大動脈,突然臉然一變,把褚冥漾推到一邊去。
  「咻」的一聲在褚冥漾的耳邊擦過,射在牆壁上面。
  「你們真的太可愛了,居然真的會依照我的劇本走。」一把令人厭惡的男聲自黑暗處傳出。
  「你也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出現了。」冰炎冷笑一聲,自腰間抽出一條小管。他在小管上輕輕一抹,原本毫不起眼的小管「嚓嚓」地伸長,變成了一支猶如冰炎寫照的銀槍,槍身發出肅靜的寒光,槍頭卻像在燒著雄雄烈火一般豔紅。
  「褚,上去!」
  褚冥漾頓時明瞭冰炎的意思,二話不說爬往米納斯。誰知道原本倒在米納斯前的女人突然睜開了眼,臉上猙獰地扭曲著,像一頭野獸一般兇猛地把褚冥漾撲倒在地上。
  褚冥漾已經沒有空閒去思考對方到底為什麼要攻擊自己。他奮力翻身,褚冥漾頓時成為把人壓在地上的那個。他拔出了拳心大的能量槍,正準備要給女人一個爆頭,卻聽到了安地爾瘋狂的笑聲。
  「你就殺死她吧,你就把親姊姊殺死吧!」
  ……她就是褚冥玥?
  褚冥漾只是怔愣了一剎那,就足夠讓失去理性的褚冥玥再次反撲。她一手把褚冥漾的手抓到背後,另一手架著他的下巴,壓在他的脖子上。
  這個真的是女人嗎!力氣怎麼這麼大!褚冥漾努力掙扎著,卻怎樣都掙不開女人,只能像金魚一般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被扣在背後的雙手吃痛得很,褚冥漾咬牙切齒地大喊道。「米——啊嗚!」
  褚冥玥一腳踹在褚冥漾的小腿,褚冥漾也來不及喊米納斯的名字便痛得淚水狂飆。
  「因為有趣啊。」安地爾側身躲開了銀槍的攻擊,悠閒地笑著回道。「看凡斯跟亞那的孩子兩個明明處於對立面,現在卻在玩扮家家酒,會讓我回想以前的時光。你以為大家都會幫你嗎?凡斯的孩子!」
  「少說廢話!」冰炎冷哼一聲,銀槍隨著冰炎的後踢劃出一個完美的孤度。
  被踢中臉頰的安地爾勉強穩住身體,差點就躲不開銀槍瞄準心臟的致命一擊。
  「廢話?」安地爾吐出一口污血,嘿嘿笑道。「你可以問問他,我說的到底是不是廢話。」
  冰炎心裡咯噔了一下,猛地轉向褚冥漾,發現他臉上閃過一瞬間違和的呆滯。
  「我——」
  「你只是妖師罷了,你也應該很清楚妖師是多受世人所唾棄吧?打從凡斯把亞那殺死之後,妖師就再沒有回頭路了。你該不會忘記了,凡斯被公會害得有多慘吧!」
  褚冥漾又愣住了。
  「褚,你搞什麼!」冰炎想後退到褚冥漾那邊,褚冥玥頓時搶過褚冥漾手上的能量槍,指在褚冥漾的腦袋上。
  「別過去,不然那個可愛的腦袋就會花開了喔。」安地爾說時,又往冰炎飛了數根銀針。
  「你對他做了什麼!」冰炎後退了兩部,雙眼幾乎要噴火。
  「你以為我之前跟凡斯的孩子見面,真的只為了想要標記他?」安地爾的笑意在臉上擴散。「我們在褚冥漾的記憶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啊。」
  「你催眠了他!」
  難怪這陣子褚冥漾總是發惡夢,情緒也如此難以捉摸!
  「正確來說只是精神暗示而已。那次有點匆忙,我不夠時間催眠他。」安地爾聳了聳肩。「不然你以為他還會傻傻地跟在你後面嗎?他跟機甲待在一起時太難應付了,讓我不得不控制他。」
  冰炎的視線沒有從安地爾的身上移開過,恨不得在對方身上瞪出兩個洞。他一邊跟安地爾拉開距離,一邊大喊:「褚,醒醒!」
  「不是,不是公會的錯,是鬼族——」陷入安地爾所給予的精神暗示,褚冥漾完全無法接收其他來自外界的信息,情緒漸漸崩潰。「颯彌亞也沒有怪我……」
  「別傻了,他怎麼可能不怪你,你可是他的殺父弒母的仇人!你利用了妖師之力讓亞那他們的精神力逐漸崩潰,每天都承受因精神力的消散而傳來的痛苦,你還害亞那的孩子的精神在多年間逐漸被污染,被送去無殿進行治療!」安地爾落井下石地喊道。「你都不知道吧?你對他根本一無所知。」
  「閉嘴!」褚冥漾發出悲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冰炎渾身一震,腦袋傳來炸裂一般的劇痛,精神力正被外力強行拆散,痛得他「咚」一聲跪在地上,就連安地爾和褚冥玥都無一倖免,痛得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妖師之力!
  「呵呵,褚冥漾,讓我看看殺死深愛的人後崩潰的你吧!」腦袋彷彿快要爆炸,安地爾痛得忍不住扭曲了臉容,口裡發出了不知是笑聲還是喘息的呵呵聲音。
  「你們通通給我去死——」
  「褚冥漾——」冰炎竭力大叫,奈何無論他喊得多用力,也傳不進褚冥漾封閉的世界裡。



  不知何時開始,公會總部的每一個地方都燒著雄雄烈火,閃爍的火光刺得他眼睛發痛。
  這一切出現得理所當然。
  就如過往一次又一次的夢境,穿著白色實驗袍的安地爾站在他面前,勾起了魅惑的笑容,猶如蛇眸的金色盯得他心裡發慌。
  「你都不知道吧?你對他根本一無所知。」
  沒錯,他對冰炎的過往一無所知。
  褚冥漾只知道冰炎的父親是冰牙族的三王子,他的母親是燄之谷的第一公主。他知道冰炎的父母是被他的上一輩子在安地爾的陷害下所殺害,但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冰炎不說,褚冥漾也不會去問。與其說他覺得現在比過去更重要,其實他純粹因為現在太多事情煩擾著他,他才沒有想起。直到現在安地爾一針見血,他才猛然驚覺,他對冰炎真的一無所知。
  他沉浸在冰炎給予他的溫柔之中,他卻沒有想過冰炎的傷口是不是還在痛。
  他知道的,所以他才下意識去逃避,不聞也不問。
  「你真的能確定,你的冰炎殿下沒有恨你?」
  如果,冰炎真的就如安地爾所說,對他的上一輩子懷恨在心……
  「閉嘴!」褚冥漾的臉色瞬間猶如白紙,痛苦地掩著耳朵。「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不是這樣的!冰炎不會恨他!冰炎明明說過會標記他!冰炎怎麼可能會恨他!
  快點閉嘴!我不會再讓你胡說八道!
  感官陷入渾沌之中,站著的世界天崩地裂,隨著褚冥漾的失控,眼前的場景一塊塊地剝落塌下,再被燃燒殆盡。
  「你們通通給我去死——」
  「你就是他的下一代。」
  一把冷漠的男聲傳入了褚冥漾的耳中。它的聲量不大,卻足以穿透一切的嘈雜直達褚冥漾的心裡,猶如混濁中的一股令人眼前一亮的清流,把褚冥漾激得從一片渾噩之中回復了一點意識。
  畏怯的褚冥漾縮著身體,僵硬地抬起了頭,緩緩轉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黑髮男子無視身邊所發生的骸人景象,木著臉站在他的背後。然而褚冥漾能清楚看見在這個看似冷面無情的男人的眼底裡流動的悲痛,這些哀傷透過男人的視線傳遞到褚冥漾柔軟的心頭,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地自眼眶裡流出,像在代替男人哭泣一樣。
  褚冥漾沒見過這個男人,卻認得他。
  「凡斯……」褚冥漾低聲喊著男人的名字。
  「我只是他的靈魂碎片。」男人幽幽地道,聲音聽起來虛無縹緲,不知是真是假。「你就是他的下一代。明明是兩個不同的靈魂,為何你會擁有他部份的記憶?」
  褚冥漾怔怔地看著男人走到自己面前,任由對方用拇指拭去他臉上的淚水。
  「他們只讓你看見痛苦的他,你並不知道他和那笨蛋之間的快樂回憶。」
  「你……他後悔嗎?」褚冥漾啞著嗓子問道。
  「這是他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所以他才把『我』放在原本打造給友人的禮物之中,希望『我』多少能了卻他的心願。」明白褚冥漾所問的是什麼事,男人拿起躺在褚冥漾胸前發光的小東西。「孩子,不要步他的後塵。不要像他那樣,任由恨意和怨憤佔據你的人生。」
  「我沒有恨任何人,也沒有怨任何人。」褚冥漾搖搖頭。「可是我……我很害怕。」
  「你害怕什麼?」
  腦海光是閃過那個念頭,褚冥漾幾乎透不過氣。他像缺氧的魚,張開了口不斷抽氣。
  「你害怕什麼?」男人再次問道。
  褚冥漾這次為自己流出了淚水,斷斷續續地把詞語一個又一個地吐出來。
  「我怕……我很怕……冰炎恨我……」
  褚冥漾從來沒有埋怨過。
  也許他天生性格比較逆來順受,所以面對公會的施壓與不公、一次又一次讓他吃不消的冒險,他從來沒有恨過,他都通通熬過去了。
  ……不,他能忍耐,並不是因為他逆來順受,而是因為身邊有冰炎陪著他走下去。
  自他在那個貧瘠的小屋裡醒來,冰炎就是他的世界。
  只要冰炎在他身邊,他覺得他便會有勇氣面對更多的挑戰。即使他累了、受傷了,他也有容身之所可以回去休息。
  然而安地爾說,他並不了解冰炎,冰炎恨他。
  他的世界要被毀掉了。
  他接受不了。
  「你有問過他嗎?」
  褚冥漾嚥下了口水,搖頭。
  「他也沒有。」男人垂下眼簾。「那時他很憤怒,但其實跟你一樣,他在害怕,怕收到來自信任的友人的背叛。為了逃避現實,他做了讓他即使死後都在悔恨的事情。」
  「可是……我沒有勇氣去問,我是妖師繼承者,我身上的力量任誰都害怕……」
  「所謂的妖師之力,是正是邪,看你怎樣去運用它。」男人勾了勾嘴角,露出微帶苦澀的笑容。「你很年輕,身邊也有很多愛護你的人,有朝一天你會發現妖師之力的真正用途。更何況……」
  褚冥漾一眨不眨地盯著男人。
  「真正的答案可能會讓你痛苦三個月、五年、十年,但誤會會令你後悔一輩子。」
  不要令你年輕的歲月沉浸在悔恨之中,褚冥漾。
  褚冥漾閉起了眼。
  此時他才發現他的妖師之力正在無限膨脹。褚冥漾平靜了心境,驅散了懼怕,妖師之力便像冷卻的麵團一樣縮成一小團,觸手也安份地回到精神洪流之中。身邊原本還在崩塌的場景像倒帶的錄影一般一點一點地組了回去,慢慢回復原狀。
  干擾視線的幻象消失,躺在地上的屍體和活人全數重現在他眼前。
  那個有著一頭銀紅的耀眼長髮的男人顫顫地爬了起來。他抬起了痛得發白的臉孔,眼裡滿滿是褚冥漾的身影。
  「颯彌亞……」脫力的身體不聽使地倒下,然而在倒下之前已經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接住了他。
  「褚,我在這裡。」
  感覺到冷到失去知覺的雙手被握住,褚冥漾盯著他的世界,在完全失去意識見吐了三個字。
  「我想問……」
  陷入昏睡中的褚冥漾和大聲叫喊著他的名字的冰炎,也看不見在他們眼前的女人撿起了褚冥漾的能量槍,然後瞄準。


  「咻——」
  



  在溫暖的包圍下,褚冥漾沒有夢到任何東西,安心地睡了很久很久。直至他在冰炎的懷裡悠悠醒來,也久久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分別。
  能這樣平靜地躺在冰炎的懷裡睡覺,真是太美好了。
  褚冥漾一直渴求的東西,就是這麼簡單。
  「醒了?」大概本來就沒有熟睡的冰炎像是感應到懷中的人的醒來,睜開了眼。
  「我睡了多久?」褚冥漾在冰炎的幫助下坐了起來,冰炎蓋在褚冥漾身上的黑袍頓時滑下。褚冥漾一開腔才發現他的聲音沙啞得十分刺耳,應該是在昏迷之前不小心傷到聲帶了。
  「也不是很久,兩天而已。」冰炎把手搭在褚冥漾的喉嚨上。涼意自喉嚨傳來,十分舒服。「不要說話,我給你拿水。」
  「不!」褚冥漾連忙抓住冰炎的衣角,喉嚨在情急下發出了充滿雜質的聲音。
  「好,我不走,我叫你不要說話了。」冰炎握著褚冥漾捉住自己的手,皺起眉。
  褚冥漾乖巧地點點頭,略為不安地鬆開了冰炎的衣角。在冰炎整隻大手改為與他十指緊扣,他心裡終於有點踏實下來。
  冰炎用黑色大衣蓋在褚冥漾身上,褚冥漾卻把一半分給了冰炎。冰炎無奈,只好二人蓋著同一件大衣。
  二人沉默地互相依靠著,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衣並不足夠把二人都包緊,他們的心頭卻因對方的存在而溫暖起來。
  「褚。」
  褚冥漾抬起了頭。
  「你……你點頭或是搖頭回答我就好。」冰炎難得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讓褚冥漾疑惑起來。不過他沒有催冰炎,耐性地等待著冰炎的問題。
  冰炎有意無意地揉弄著褚冥漾比他小一號的手掌,拇指撫過褚冥漾發涼的手背,似乎是在思考該如何開口。他手上的力度不大不小,褚冥漾於是沉默地享受著。
  褚冥漾都快要忘記冰炎其實有問題要問他的時候,冰炎才帶著猶豫的語氣問道:「你很不安嗎?」
  褚冥漾睜大了眼睛,完全沒想到他想要坦白的事情居然被冰炎搶先戳破,有種身體被赤裸裸在對方面前的感覺,羞恥得耳根頓時紅了一片。
  儘管褚冥漾是因為被安地爾做了精神暗示才會失控,但冰炎並不知道重精神暗示到底是扭曲了褚冥漾的想法,還是把他潛意識裡的陰暗面給放大了。
  如果是前者,之後讓提爾把殘留在褚冥漾腦海裡的精神暗示完全消取即可。但如果是後者呢?
  根據褚冥漾的性格,他不會作出什麼驚人的舉動。但想到褚冥漾一個人暗自傷神,冰炎就忍不住煩躁又懊惱。
  「你跟我坦白就好。我想……跟你一起解決問題。」
  褚冥漾瞄了冰炎一眼,沒有點頭或是搖頭,倒是自冰炎的懷裡摸出他的通訊器,然後利用剩下不多電力的螢幕上寫字起來。
  「關於你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又不願親近我,我怕是我一廂情願。」
  冰炎重重地嘆了口氣,吐出了許多的無奈。
  他終於懂鏡之前給他的短訊裡的意思。
  他不會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他習慣在背後默默地努力,因為他不需要褚冥漾知道自己有在做什麼、有在為他好。只要褚冥漾過得好,他就滿意了。只是他不說出口,褚冥漾又怎麼會懂,在了解之前總是需要溝通。
  如果太吝惜一句話、一個字,對方又怎麼會了解自己?
  「在我懂事的時候,我的父母已經帶著我在宇宙四處流浪。」冰炎閉上眼睛,久違地回憶起他模糊的童年。「父親從來沒有隱瞞過我們的情況,無論是他跟母親精神的衰弱,還有我身上的精神污染,他都有一一跟我解釋過,所以我知道我的痛苦,父母的痛苦,都是凡斯帶來的。不過對於凡斯這個我從來沒見過面的人,比起恨,倒不如說不解吧……」
  褚冥漾抬起了頭,看著冰炎陷入回憶的側臉。
  「那時候的我還很小,但在那短短的五年間,父親一直跟我說,他跟凡斯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明白父親為何明明受了那麼多苦,依然不曾放棄過那段友誼。他甚至跟我說,如果我有機會遇到妖師的後人,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們,讓他們不要因為這份不為世人所理解的力量而受苦。」冰炎像是感應到褚冥漾的視線,睜開了眼。「之後冰牙族和燄之谷用他們九成的總資產,委託無殿治療我身上的精神污染。在那裡我學了很多,也發現了真相。我知道一切都是誤會,但對於父親生前的堅持,我依然不明白。」
  「那個時候,鏡跟我說,我不明白是因為我還沒遇到一個讓我願意花盡畢生去堅持的人。」
  冰炎沒有看褚冥漾,褚冥漾自己卻先別過了頭。
  之後扇說她收到金錢委託,要把妖師的繼承者褚冥漾自鬼族的手中搶回來,並保護他直至褚冥漾成人。明明錢都進了扇的口袋裡,扇卻很愛使喚冰炎去完成任務,那次也不例外,冰炎於是在扇的命令下加入了褚冥漾的搜救隊伍。
  不過之後的事,無論是成為褚冥漾法律名義上的Alpha,還是親自照顧他,還是為了保護褚冥漾上學而回到Atlantis學園,就從來不是無殿的意思了。
  本來冰炎不願意做的事情,就算是扇,也無法逼他去做。
  「我沒有恨過妖師,沒有恨過凡斯,更沒有恨過你。」冰炎伸出手,攬過褚冥漾的肩膀。「而且父親的事是在你出生之前發生,跟你沒有半毛錢關係。我很理智,就只有你才會傻傻呆呆地被安地爾迷惑了。」
  安地爾的名字被提起,褚冥漾頓時從冰炎的懷中彈了起來,但又瞬間被冰炎抱回懷裡。
  「你不講,我又怎麼會知道!」褚冥漾用力地寫著字,為自己辯護。
  「嗯,所以我現在講了,那你清楚地知道了嗎?」
  褚冥漾納悶地點點頭,然後他又立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你為什麼一直都疏遠我?」
  這次輪到冰炎的臉上浮起紅暈。這問題太尷尬了,他到底要怎樣跟褚冥漾解釋?
  一開始褚冥漾還有耐性等待冰炎思考要怎樣開口問他,但這次他卻不想等了,他焦急地想知道冰炎的答案。於是他回握著冰炎的手催促他。
  冰炎艱難地開口道:「總之我不是因為討厭你才疏遠你……」
  褚冥漾皺起了眉,顯然不甚滿意這個答案。
  冰炎不禁有點惱羞成怒地煩躁起來。冰炎抱著豁出去的心態,一手捏住褚冥漾的下巴,霸道地吻了上去。
  在這個種不合時宜的時候被人調情,褚冥漾驚訝得不能再更驚訝。然而對方是冰炎,他又甘之如飴。
  褚冥漾把雙手搭在冰炎的肩上,十指不自覺地抓住冰炎的肩膀。他青澀地勉強跟上冰炎的節奏,享受著口腔裡與對方濕熱的親密接觸。並不是說親吻是一件特別舒服的事情,而是跟冰炎親密無間讓褚冥漾猶如躲在母親子宮裡的嬰兒一般安心。
  聽著褚冥漾嗯嗯哼哼的呻吟聲,憋得整張臉都紅得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咬一口,冰炎放開了褚冥漾的唇,意猶未盡地繼續舔吻著褚冥漾略為紅腫的雙唇。
  「吸氣。」冰炎以自己的薄唇輕輕抵在褚冥漾的雙唇上,磁性的聲音命令道。曖昧的氣息全數噴在褚冥漾的臉上。
  聞言,褚冥漾用力地抽了口氣。
  冰炎不禁莞爾,心情不知不覺好了起來。他惡劣地咬了咬褚冥漾的下唇,道:「我光是碰一下你的手,我就會想對你這樣做,然後再這樣……」
  臉上快要紅得滴出血來的褚冥漾本能反應地抓住冰炎潛入他衣服裡作怪的手,驚恐地死瞪著冰炎。
  他不想在屍體堆裡跟冰炎結合!
  「我知道我上次很傷人,對不起。但我實在不想在這種非常時期標記你。」冰炎面不改容地道:「不然,其實我隨時隨地都想上你,我無時無刻都在想怎樣操哭你——」
  褚冥漾決定採取鴕鳥政策,用力掩上耳朵。
  「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想接近你。我無法控制我想碰你的衝動……我挺討厭這樣的自己。」冰炎貼近褚冥漾的耳邊笑了笑,但笑意很快又收歛回來。「你不能怪我疏遠你,不然我會變成跟那些禽獸不如的Alpha一樣,會被你討厭的。」
  「你跟他們不一樣。」褚冥漾搖搖頭。「面對喜歡的人,不都會想要跟他有接觸嗎?」
  「……是嗎?」
  「……是啊。」褚冥漾心虛地點頭,但想想又覺得不妥。
  他都是聽米可蕥他們說而已!他又沒有談過戀愛,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你不是應該很有經驗嗎!怎麼倒是問起我了!」
  「我哪來的經驗?」冰炎理直氣狀地挑眉道。「你是我第一個Omega,我沒有試過有其他對象。」
  「真假?」驚恐。
  「騙你幹嘛?」鄙視。
  「逗我玩啊。」無辜眨眼。
  「……」沉默。
  褚冥漾痛得沒有打字的空閒了。
  「你認真一點行不!」冰炎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我很認真啊!」褚冥漾吃痛地揉著頭頂上的小包包。「這跟我是Omega還是你是Alpha無關,我喜歡你,所以我會想親你,會想摸你,會想抱你,會想跟你交合,懂嗎!」
  「懂啊,你講得這麼直白,怎麼可能不懂?」一把女聲回道。
  褚冥漾心裡原本還因為冰炎終於開竅了而感到欣慰,遲鈍了好幾秒才發現哪裡不對。
  為什麼有女人的聲音出現!
  褚冥漾惶恐萬分地轉向聲音的來源,發現一個女人不知從何時坐在他的旁邊,還伸著頭看他在通訊器上寫的字。
  這個不就是之前把他差點勒死的女人嗎!
  褚冥漾瞬間想起,如臨大敵地往冰炎的方向擠過去,把冰炎護在身後。
  「喔?膽子變大了嘛,還敢這樣瞪我。」對於褚冥漾警戒的表現,女人嗤之以鼻。
  「冷靜一點。」冰炎拍了拍褚冥漾僵硬的背安慰著他。「她只是被安地爾催眠了。現在她已經清醒過來,還救了我們一命。」
  「對喔!安地爾呢?」經冰炎這麼提醒,褚冥漾才如夢初醒一般問道。
  「你也太遲鈍了吧。」褚冥玥冷哼道,然後把兩個水瓶丟給了二人。「剛剛找到的,應該沒毒。」
  ……他明明這麼溫和,為什麼他姊這麼狠毒?他們真的是親生姊弟嗎?
  褚冥漾在冰炎的催促下才敢把水喝下。有了清水的滋潤,喉嚨的不適也被舒緩了不少,發聲也沒有剛才那樣辛苦。
  「安地爾被你姊一槍打死了。」冰炎簡單地解釋道。
  「你說錯了啊,那個不是安地爾,是安地爾的替身而已。」褚冥玥咬牙切齒地更正。「才一槍就死了,我還嫌射得不夠。」
  回復神智的褚冥玥一槍射在安地爾的額頭上,殺死了安地爾。但冰炎觀察安地爾額上被能量槍射中的地方,發現了不自然的皮屑掉落。他用力一刮,就把包著原本的臉孔的那張假人皮給刮了下來。
  冰炎也覺得今天的安地爾太好對付,原來只是傀儡術。
  褚冥玥一講,褚冥漾也頓時明暸,畢竟安地爾在Atlantis運動會上也曾經對滕覺使用過類似的技倆。
  「這裡的資料都被安地爾偷走並刪除了。」褚冥玥把她剛剛在外面收集到的資訊分享給二人。「鬼族應該是想要公會的機甲技術的資料吧,畢竟鬼族的技術的確落後公會的太多。」
  「可是,他為什麼要把妳帶過來?」褚冥漾問道。把褚冥玥放在鬼族的基地才是萬無一失的情況吧?
  褚冥玥睨了褚冥漾一眼,褚冥漾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被對方看穿了,渾身冒出一層冷汗。
  「安地爾都把這裡清空了,可能想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基地?」
  「也太費工夫了吧……」
  「可是看起來夠炫啊。」褚冥玥冷笑。「鬼族完全佔據公會的總會。你覺得外人看到這個消息會怎樣想?」
  褚冥漾一怔。
  「他們應該準備進來了吧?」冰炎心不在焉地打開了通訊器,依然接收不到任何信號,而且螢幕也因為缺乏電力而自動變暗。
  「對啊,只是不太順利就是了。你叫來的人也摻和在裡面。」
  通訊器正式關機,冰炎於是把它放回口袋裡。「這次時間剛剛好,不錯。」
  褚冥漾知道冰炎指的是冰牙族跟燄之谷的軍隊。這樣的話公會的支援也很快會到吧?
  「妳要去?」冰炎督了褚冥玥一眼。
  「當然,雖然我也不想坐你的臭機甲。」褚冥玥不甘視弱,同樣回了一眼。「你怕的就留在這裡陪我弟啊。」
  「我怕?我擔心妳怕才對,別又被人抓走了。」冰炎哼笑道。「那不是我的專屬機甲,但也不是脾氣好的傢伙呢。」
  「你多擔心自己不要被亂槍射殺吧。」褚冥玥瞇起了眼。
  二人之間閃過無數的火花,遲鈍如褚冥漾也嗅到濃濃的火藥味。
  「你們別無視我啊,我也要去。」意會到二人的意思,褚冥漾連忙彈了起來,擋在二人之間。
  明明二人剛剛還在拌嘴,此時居然不約而同地瞪向褚冥漾,褚冥漾的氣勢都瞬間被二人瞪走了。
  「你才剛睡了兩天,不准去。」褚冥玥毫不猶疑地拒絕道。
  「就是因為我睡了兩天,現在才是我最佳狀態啊!」見褚冥玥完全不為所動,褚冥漾連忙轉向冰炎道:「你知道我為了這刻準備了多久!」
  「可是你之前……」冰炎皺眉,顯然也站在褚冥玥的那邊。「我怕你的情況不穩定。在戰場上我無法貼身保護你,如果你出什麼事的話……」
  「不會的,因為我已經知道要怎樣控制妖師之力!」褚冥漾激動地大喊,在見到二人同時因為他的話而呆掉時,他一點都不覺得新奇有趣,而且覺得事情有點大條。
  他、他是不是把話說太滿了?
  「反正,我這次不會再失控啦……」見氣氛有點冷掉,褚冥漾小聲地把話題拉回來。「我希望你們相信我。」
  褚冥玥並不清楚褚冥漾的戰力,但褚冥漾偶爾發作的固執過了幾年都沒有改變過,於是她給冰炎丟了個眼神,示意讓他決定。
  說真的,冰炎是十萬個不願意讓褚冥漾戰鬥,只是他知道褚冥漾的意願,這比他那十萬個不願意還要重要。
  這個人怎麼就讓他這麼又愛又恨?
  「哇!」被冰炎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褚冥漾驚叫出來,但接下來他感到的更多都是困窘,因為有第三者在旁邊啊!「冰、冰炎?你還好嗎?」
  「褚,答應我。」
  「什麼?」
  「不要死。」冰炎頓了頓。「回去後,一定要讓我標記你。」
  「你在這個時候說什麼啊!」褚冥漾被激得整個人雞皮疙瘩。
  「我要讓你完全屬於我。」冰炎加大了擁抱的力度,勒得褚冥漾有點透不過去。「答應我。」
  「我答應你!快死了快死了!」褚冥漾拍打著冰炎的背讓他放手。冰炎聞言,只好依依不捨地鬆開手臂,臉上罕有地閃過不安的神緒。
  天啊,褚冥漾第一次見到冰炎露出像被拋棄一般的小狗的神情……褚冥漾的身體比他的腦還要動得快,還沒想到就先把手搭在對方的頭頂上。
  「我本來就屬於你了。」褚冥漾鬼使神差地道。
  聞言,冰炎又忍不住吻了一下褚冥漾,害褚冥漾才剛降了溫的臉再次燒紅。
  嘖嘖,養了十一年的白眼狼啊。褚冥玥在心裡嘖嘖道,轉身就走,眼不見為淨。
  



  對於安置在公會總部裡的小道具被破壞,安地爾並不感到意外。如果那幾個人會那麼簡單就被他的小道具殺死,他才會感到失望,也會為曾經把他們視作對手的自己感到不齒。
  只是他也有點意外,居然有來自冰牙族跟燄之谷的軍隊擋在他們鬼族面前。
  好吧,其實不是真的那麼意外,畢竟那個是冰炎殿下,來點小娛樂算是錦上添花。
  安地爾冷眼看著鬼族的軍隊與敵方廝殺。光是這裡的鬼族數量就已經是敵方的數倍。奈何他們打的不是陸地戰或是海域戰,而是宇宙戰。撇除數量,另一個十分重要的勝負因素就是機甲。
  鬼族就是一個光有蠻力的低下種族,機甲的技術落後其他星系的至少幾十年甚至一百年。要不是利用數量壓制對方,加上他們天生的能力,他們根本不可能跟公會打成平手。
  鬼族的數量龐大,且機動力高,因此他們原本打算以快打慢,趕在公會方還沒來得及支援之前把他們的目標擊潰。然而只要被對方捕捉到他們的行蹤,就會陷入眼前麻煩的膠著局面。
  而且……
  「安地爾,」同樣在他旁邊的鬼王耶呂道。「吾感應到,強大的力量。」
  「他們出來了吧。」安地爾瞇起了金眸,盯著遠方在炮火中閃爍的銀紅。「我去跟他們玩一下好了。」
  黑紫色的機甲抽出了能量劍,如魅影一般在前方的機甲間穿插,一個橫掃就把一部敵方的機甲砍半。鬼族紛紛發出歡呼,士氣更壯。
  冰與炎的殿下,亞那的孩子,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來看看你有什麼本事吧!
  能量劍奮力往銀紅的頭部砍去。冰炎拿著劍的手一抬,輕鬆擋住對方的一擊,然後瞬間發動引擎往後一飛,跟安地爾拉來了距離。
  安地爾呵呵一笑,空著的手自腰間多抽出一把劍,流暢地從原處飛走,一排飛彈跟在他的後面連環爆炸。
  「呵呵,我猜猜這是誰。不是凡斯的孩子,他的機甲是藍色的。難道是那個女人嗎?」安地爾笑看著在他身後想要偷襲他的白色機甲,嗜血地舔舔嘴角。「好吧,來兩個殺一雙,雖然我更想殺三個。」
  凡斯的孩子,你在哪裡呢?


  其實就連褚冥玥和冰炎都忙著對付安地爾,也不知道褚冥漾去了哪裡。
  褚冥漾花了多少口水才能說服二人讓他上場,原本他也接受了冰炎的建議,冰炎和褚冥玥作為機動部隊,褚冥漾則在後面作精神力攻擊,就像一開始冰炎為褚冥漾選擇的軍隊位置。
  然而他才剛駕著米納斯出了宇宙,他感受到強大的力量壓抑著他。
  不是精神力,而是一種令人絕望的壓力,與他的妖師之力拉扯著。
  褚冥漾感覺到,也許發出這股力量的人就是傳說中的BOSS了。
  他就像著魔了一樣,不自覺的使米納斯往著力量的中心駛去。待冰炎和褚冥玥發現的時候,褚冥漾已經飛了一半。
  「褚,你在幹嘛!快點——」
  褚冥漾不忍地強行中止通訊。
  「米納斯。」
  「我明白了,我的主人。我是您的武器、您的盾,我會為您開通道路。」即使在兵荒馬亂之中,米納斯的聲音然後柔和而從容。「我的主人,您將會變得更加強大。」
  米納斯揮動著藍劍,以俐落的身影閃避著飛彈。她一切的動作都如此完美且毫不違和,彷彿一切都是她的本能,戰鬥之魂融進了她的血液中雄雄燃燒著。
  褚冥漾握緊了拳頭,閉上了眼,第一次在有意識的情況下讓妖師之力擴散起來。
  妖師之力能感知的範圍比精神力的大至少幾十倍,猶如蘑菇雲一樣包圍著廝殺著的物種。褚冥漾第一次感應到如此遙遠的範圍,海量的資訊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腦海裡,炸得他的腦袋差點直接昏倒過去。
  人們的慘叫聲,戰士的怒吼聲,每個物種的心聲——
  還有鬼族的邪念。
  這不是精神力所能做到的事情,這一切的聲音都是妖師之力帶給他的。
  妖師之力是跟精神力不一樣的一種腦電波。由於磁場的不合,妖師之力可以破壞精神力。
  但也能透過使用者的調教,與精神力產生共鳴,從而達到心靈感應的效果。
  ……也許妖師之力可能比褚冥漾,甚至公會、鬼族、凡斯,還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
  ——所謂的妖師之力,是正是邪,看你怎樣去運用它。
  男人的話,猶如在耳邊響起一樣清晰。


  「妖師繼承者,你來迎接吾王了嗎!」
  邪惡的中央,就在面前。附近沒有其他鬼族以外的物種存在,因為凡是擅自接近鬼王的物種,靈魂都會被邪念侵蝕得一乾二淨。
  外人看到的可能只是一部水藍跟一部灰色機甲在對峙,然而在褚冥漾的視線中只看到一團黑色的渾沌。
  這就是鬼王的內心,無限大的邪念。
  鬼王的存在就是純粹的邪惡,要把萬物都吞噬的邪惡。
  痛苦、絕望、邪惡,充斥著褚冥漾的腦袋,要不是他強行把下唇咬破,外加用妖師之力牢牢包裹著精神力,他可能已經直接瘋掉了。
  心底的陰影正被鬼王的邪惡逐漸放大。
  褚冥漾感受到渾身都因恐懼而冒出冷汗。
  但他知道,就差那一點點。
  他不需要把對方完全破壞,因為他知道憑他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孩的一己之力根本做不到。但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只要鬼王受了傷,鬼族的軍心必定會亂。
  他需要集中妖師之力,把它化為貫穿一切的子彈,然後瞄準鬼王的力量核心——
  一擊即破。
  「不可能,這個妖師繼承者,怎麼可能不受吾王所控制!」第一次見到沒有被自己的邪念所吞噬的物種,鬼王發出了憤怒的咆哮。當他見到眼前的人影,他猛地醒悟。「凡斯,是你!」
  「我就是為了這個時刻而一直停留至今。」似幻似真的人影站在褚冥漾身後,他胸口發出的火茫柔和地包圍著褚冥漾的身體,讓他保留最後一絲的理智。
  這樣就夠了。
  「褚冥漾,你要怎樣利用你的力量?」男人輕聲問道。
  自妖師之力伸出的觸手蠕動著,然後快速地捲成如毛線般一大團,在壓縮過後成了一顆發出寒光的子彈。同時,妖師之力往褚冥漾手中匯聚,形成了一把掌心雷。
  褚冥漾拿過了子彈,上膛。
  褚冥漾知道,他變強了。他將來會越來越強。
  然而他也很清楚,他的初心永遠都沒有變過。
  「我想保護我心愛的人和事。」褚冥漾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一點。「然後和他們一起過著平凡的日子。」
  所以,鬼王,不好意思,請你退下吧!
  褚冥漾從來沒有拿過槍,然而即使這是他第一次拿著「槍」,他的手卻沒有抖,精準地往鬼王的力量核心射出。
  也許,他也有當神射手的天份?



  「安地爾,你在哪裡!」
  機甲接通了緊急通訊,鬼王暴怒的吼聲立刻震盪著安地爾的機艙。
  「那個小鬼,那個妖師繼承者!居然用妖師之力破壞了我的力量核心!」
  安地爾心裡咯噔了一下。鬼族不像其他物種擁有等同於靈魂一般的存在的精神力,取而代之是力量的核心。力量核心被破壞,就等同於灰飛煙滅。
  怎麼可能……哈哈,他低估了那個孩子的能力。這次是他的失策。
  安地爾難得地不再表現得從容,正要趕回鬼王的身邊,卻被兩部機甲擋在面前。
  冰炎和褚冥玥自然察覺到安地爾突然的去意。他們並不知道鬼王的事情,但他們的精神力感受到共鳴,於是也估計大概是鬼王出了什麼事。
  「嗶嗶——」通訊器突然接收到來自無殿的訊息,冰炎於是二話不說接通了。
  「嗨,這是來自美麗的扇的戰場快報——」
  「有話快說!沒空跟妳玩!」扇活潑的聲音讓冰炎差點想一拳把通訊器打爆。
  「幹嘛兇我,明明我是特地為你帶來喜訊啊!」扇笑瞇瞇地道。「你想先知道鬼族裡突然爆發內戰,還是公會的支援終於到了?」
  冰炎愣住半晌,但想了想便不感到意外。
  鬼族裡其實存在著數個鬼王。他們表面會為了得到宇宙的統治權而合作,但一山不能藏二虎,實際上鬼王間都互相看不順眼。
  從之前的那一條犯罪預告所見,耶呂是這次行動的最高統籌者。這很合理,因為他本來就是四大鬼王之首。結果就是有鬼王趁著混亂之際,想取代耶呂首席的位置。
  「景羅天的野心本來就很大,畢竟他的實力跟耶呂不相伯仲。只是我有點意外的是,殊那律恩也出手了……他不是對權位沒什麼興趣嗎?」
  鬼王之間到底是誰跟誰好、誰跟誰鬥,冰炎都沒興奮,他只知道他們撿到便宜了。
  至於公會的支援……他還嫌太慢。
  冰炎冷笑,手中的能量劍正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眼光芒。
  一切都結束了。
  能量劍刺往不遠方紫金機甲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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