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乘著剛才的快艇,冰炎花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便回到了公會。公會的大樓就如平常般在這個國家中屹立不搖,但誰都知一場前所未有的動亂正在裡面狂妄奔騰著。

  一推門,濃厚的鐵鏽味瞬間撲鼻而來。明知這陣令人作嘔的味道揮之不去,冰炎也懶得理會,把手槍拿在手上,便直接走了上去。

  一路上都看到了大大小小的血跡,偶爾還會見到早已失溫的屍體躺在路中心,但那些全都是冰炎沒看過的生面孔,似乎是鬼族的人。

  公會居然被入侵得那麼轍底。公會有著一套嚴密的保安系統,因此外來者要入侵公會大樓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公會現在陷入了一片狼藉,大概是因為那套保安系統被破壞了吧,因為冰炎不認為鬼族有那個能耐去硬闖公會。

  冰炎想起想去也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這個程度。

  就在冰炎沉思之際,雖不明顯,但冰炎還是察覺到身後突然傳來了某人的氣息。

  「誰!」冰炎猛然轉身,手上的槍毫不怯場地直指身後的人,只見對方同樣用手槍指著他。看清對方的臉孔後,紅瞳微微放大,但手上的槍依然毫無動搖。「休狄?」

  「虧你這個叛徒還敢回來。」休狄怒嗤一聲,雙眸裡盡是在熊熊燃燒著的怒火。「你居然去救那個下賤的叛徒,實在令人太失望了。」

  「我不打算在這裡跟你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因為我們優先要解決我們的共同敵人。」

  「共同敵人?誰跟你有共同的敵人?你這鬼族的內鬼!」

  冰炎盯著他昔日的同事,對方極端偏激的性格實在令人無奈,但他又不能直接幹掉他,因為這只會令事情越抽越黑,而且休狄的性格雖怪,但他絕對是公會裡數一數二的戰力,公會需要他來在這場戰鬥中勝出。

  「喂喂,冷靜點。」當起二人的和事佬的是有著黑色長髮、戴著眼鏡的男人——九瀾。他搭著休狄的肩,站在二人之間,剛才擋著休狄的槍口。「冰炎不是笨蛋啊,如果他是鬼族的內鬼早就幹掉你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實力。」

  「但!」

  「冒著被殺的風險回來的你,有什麼目的呢?」無視還想繼續反駁的休狄,九瀾轉向了冰炎。「為了對付鬼族嗎?」

  「我來找安地爾。」見休狄雖不忿,但總算收起了槍後,冰炎也同樣放下了槍表示自己並無敵意。「我有帳要跟他算,而且他是鬼族的內鬼。」

  休狄睜大了夾雜著震驚和狐疑的雙眼,倒是旁邊的九瀾十分冷靜,似乎對此並不感到太意外。

  「唉,我就在會是哪個混帳把我們的保安系統破壞得那麼轍底,還讓鬼族完全摸熟我們的軍火庫的位置。雖然還沒證據呢。」

  聽得出九瀾對自己帶著一絲不信任的弦外之音,冰炎倒也沒生氣,只是挑起了眉。「我現在沒有時間解釋,總之我現在就要把安地爾揪出來。」

  「公會的所有人都出發到不同的地方進行防守,本部只剩下我和休狄還有少數人來留守,不過安地爾不在這就是了。」九瀾用手指戳了戳太陽穴,似乎在努力翻找著記憶。「印象中他去了西邊的那個大軍火庫,當然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臨時改變了目的地。」

  西邊嗎?冰炎瞇起了眼,開始在腦海中擬定最快從公會去到軍火庫的路線,但卻被在口袋中響起來的機械式鈴聲所打斷。

  是夏碎。有什麼事嗎?心裡有種不祥預感的冰炎拿起了電話,道:「夏碎?」

  「抱歉呢,我不是夏碎。」

  電話裡頭傳來了帶著可恨笑意的男聲,讓冰炎幾乎把電話掐碎,攻上胸口的怒火讓冰炎反而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安地爾。

  「怎麼不作聲了,亞那的孩子?」安地爾泰然自若地道,就如在火上加油,讓冰炎氣得雙眼噴火。「是說,怎麼我剛剛去你們家的渡假屋時,你不在呢?你在——」

  「你對夏碎他們幹了什麼!」打斷了安地爾的話,冰炎沉著嗓子厲聲道,但身體早已因憤怒而猛然發抖。「褚在哪!」

  「你說凡斯的孩子啊?他是在我這裡。」安地爾玩味地哼笑了兩聲,說時旁邊還傳來了熟悉的呻吟聲。

  「你想怎樣!」如野獸般的低吼從喉嚨深處沸騰著,血紅的雙瞳射出彷如要把安地爾砍成碎片的兇狠利刃。

  「來西邊的軍火庫。不是最大的那個,這邊有一個早已經廢棄了的,你知道的。自己一個來喔,雖然我不認為你那兩個部下能跟上呢。」

  然後,不等冰炎的接話,安地爾便笑著擅自斷線了。

 

 

 

  肌肉在抽痛著,甚至連骨頭也湊一腳、一起折磨著褚冥漾。

  褚冥漾以為他的傷都快要好了,明明這幾天身體都不會怎麼再痛,怎麼現在又痛起來了?

  褚冥漾甩了甩似乎開始想發疼的腦袋,才發現自己眼前一片深不可見的黑,吞噬著他的視線。

  不對,冰炎的屋裡沒理由那麼黑。褚冥漾深了口氣,希望新鮮空氣讓他的腦袋稍微從沉重的暈眩感醒過來,奈何這裡帶著鐵鏽味的空氣異常黏稠悶焗,反而讓他更為渾噩。

  剛才發現了什麼事?褚冥漾努力地運轉著因沉重的空氣而變得更遲鈍的腦袋,才勉強把記憶的碎片緩慢地湊在一起。

  他原本在夏碎和阿斯利安的保護下乖乖地待在冰炎的屋裡,只是就像預算好一般,冰炎一離開後,那個惡魔般的男人——安地爾便毫無預警地出現了。

  夏碎和阿斯利安二人合力欲擊退安地爾,雖讓他受了傷,但二人同樣傷得不輕。趁著二人無力返擊之際,褚冥漾卻被安地爾打暈了。

  夏碎和阿斯利安怎樣了?他們……死了嗎?甩去從眼前閃過的血紅畫面,褚冥漾使勁咬著下唇,讓他從恐懼之中逃了出來,但浮浮沉沉的感覺依然還沒消失。

  「你終於醒來了。那些藥效似乎比我想像中來得要厲害呢。」

  總算適應了黑暗的雙眼看到了那個站在不遠處的模糊身影。褚冥漾驚恐地想從往自己方向走過來的男人跑開,卻發現明明自己四肢自由,但完全不聽使。

  「為了讓你安份一點,我替你下了點藥。」安地爾扶起了褚冥漾,大手曖昧地攬著褚冥漾無力的腰幹,撥開遮著褚冥漾雙眼的動作就如情人間的互動般親暱。

  冰炎的身影在眼前掠過,讓褚冥漾想起冰炎也曾經溫柔起玩弄著自己的髮絲。

  但他跟眼前這個人不同。

  「……噁心死了。」雖然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但含恨的褚冥漾還是咬著牙關,吃力地吐出了這句,然後用盡吃奶的力,洩忿般扭過了頭,讓髮絲打在對方的手上。

  大手頓了頓,然後褚冥漾聽到耳邊傳來了愉悅的笑容,不合時宜得讓褚冥漾心中發毛。

  「你跟亞那的孩子一樣倔強呢。」安地爾不怒反笑,扶著褚冥漾的手一鬆口,褚冥漾頓時軟攤在地上。

  亞那的孩子……難道是冰炎嗎?

  「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安地爾依然勾著嘴角,但在金色的雙眸中卻不見任何笑意,只有褚冥漾看不穿的思緒。「以前這裡是公會的其中一個軍火庫……我要更正,是公會跟亞那家一起合辦的軍火庫,不過自從十多年前在這裡發生了一宗兇殺案後,便被亞那家所廢棄了。」

  兇殺案?難不成……

  似是在漫無目的地遊走著,但安地爾還是在某個地方停了下來,然後蹲下。

  「雖然有點淡,但血跡還在呢。」像是跟某個老朋友般相聚,撫著地板的安地爾露出了緬懷的神色,卻像在屍體上補刀般補充道:「亞那的血跡。」

  「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不是好朋友嗎?為什麼要這樣陷害自己的好朋友?

  聽到褚冥漾微弱的聲音,安地爾一邊拍走手上的灰塵,一邊站了起來。

  「因為覺得很有趣啊。」安地爾呵呵笑道,輕挑的語氣和過於荒謬的理由讓褚冥漾既錯愕又憤懣。「亞那和凡斯這個組合很有趣,明明身份很敏感卻依然能成為最好的朋友。特別是亞那那傢伙啊……明明在黑道上打滾,性格卻天真漫瀾得令人發笑,他對我可是深信不疑呢。」

  「所以我才跟他們成為所謂的好朋友,只是時間一過還是會無聊啊,因此我只好自己找些樂子……就這樣。」

  「……就這樣?」

  安地爾聳著肩,隨意地「嗯哼」了一聲,並沒有任何情緒夾雜在裡面。

  就是因為自己一時心血來潮,所以讓冰炎的父親丟了性命、讓凡斯一輩子背負著沉重的罪名?

  別開玩笑了……

  看著別人不幸很快樂嗎!

  「你怪責我也沒有用,是你親愛的叔叔不聽亞那的解釋,以為亞那背叛了自己而已。」安地爾撫了撫褚冥漾的腦袋,當中似是帶著滿滿的安撫味道,但卻只讓褚冥漾想吐。

  「但明明……是你說要抹殺……我們……」

  「哎你知道啊?」安地爾的聲音中當中帶點驚訝,卻沒有意外。「是亞那的孩子告訴你吧?我就知道那孩子遲早會知道,畢竟他很能幹……雖然真是倔強得令人討厭。」

  「你……到底想怎樣?」聽安地爾提起冰炎,加上自己被抓,褚冥漾的心因不安而開始動搖。

  「你來猜猜看?」說畢,安地爾很快就自我否定道:「其實也沒什麼好猜,反正就是看看冰炎想如何為了他的父親和他最愛的人復仇而已。」

  還沒完全消化安地爾的話,便有什麼硬物抵在他的太陽穴上,冰涼的觸感讓褚冥漾全身一顫。

  「如果你死了,他到底會怎樣呢?」安地爾涼涼地道,一般像在等看好戲的語氣讓人火大。「會發狂嗎?會被仇恨所遮掩了視線嗎?還是會無動於衷呢?嗯,雖然我是覺得最後一個是沒什麼可能。」

  「就算你不殺我,你早已經惹怒他了……把我抓住什麼,根本就多此一舉。」褚冥漾微微抬起了頭,以氣音笑了一聲,但卻發現聲音中帶有不可抑止的顫抖。

  「是麼?但我還想看到更憤怒的他呢。」安地爾接著發出了輕快的笑聲,彷彿在嘲笑著褚冥漾虛張聲勢的乾笑,又像在興奮地期待著一樣。「平常的他果斷冷靜得令人可恨啊,真想看見他發爛抓狂的樣子。」

  褚冥漾有點茫然地思考著安地爾的話。

  會嗎?自己死了的話冰炎會抓狂嗎?

  不會吧——

  正當褚冥漾想要反駁時,一道刺眼的光射進來貫穿了黑暗,如太陽初升的曙光般驅散了令人泥足深陷的不安。

  溫柔地交錯著的銀紅如流星般劃破了籠罩著褚冥漾的模糊朦朧感,像火炎一般在燃燒著的紅瞳卻射出如利刃般殺氣衝衝的視線。

  接著,褚冥漾聽到了那人對自己的呼喚,心頭有種恍若隔世的迷茫。

  「褚!」

 

 

 

  「最後的男主角終於到場了。」聽著夾雜著熊熊怒火的沉重腳步急速地往自己衝過來,安地爾只是從容地從地上抓起了手無縛雞之力的褚冥漾,還刻意拉開了保險柄,在空曠之中撞擊著的金屬碰撞聲同樣衝擊著褚冥漾的耳膜。

  留意到褚冥漾的情況的冰炎只得止住腳步,跟安地爾保持著一段小距離。

  「我已經把你是鬼族的人的事情回報了公會,你根本無路可逃。」

  「是嗎?」對冰炎沉聲的威脅無動於衷,安地爾揪緊著褚冥漾的後領,痛得幾乎窒息的褚冥漾發出了一聲呻吟。「那至少也讓我先把凡斯的孩子給殺了就算吧。」

  「給我放開褚!」褚冥漾痛苦的呻吟差點讓冰炎的理智斷線,冰炎拔出了槍,反射著寒光的銀色槍口精準地對著安地爾的腦袋。

  「這要看看我待會的心情怎樣。」安地爾瞇起了眼,對槍口不為所動,反而更用力地揪著褚冥漾,彷彿要直接折斷褚冥漾的脖子。「所以請你先把所有武器拿出來給,要不我的心情會變差呢。」

  聽著褚冥漾放大的呻吟聲,冰炎咬咬牙,更不敢貿然行動,只得默然放下了銀槍,然後把它們踢到安地爾那邊,但即使隔著一段距離,褚冥漾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在沉默中越燒越旺的怒火。

  「安地爾,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沒什麼特別的目的啊,只好以前耶呂想拉攏凡斯,我又剛好想看戲,所以便這麼做了。」安地爾勾起了玩味的笑容,瞇著眼留意著冰炎表情的變化。「是說,你要不要加入我們,當我的拍檔?」

  「要我做你拍檔,我寧願死了去算了。」怒極的冰炎沒有因安地爾的邀請而抓狂,只是鄙夷地冷笑一聲。

  「那就沒辦法囉。」安地爾哼了一聲,並沒有生氣,但卻無聲地把手上的槍轉為指向冰炎,扣在機板上的手指毫無猶豫地往內一勾。

 

  「不——」在褚冥漾掙扎的瞬間,轟然的槍聲炸開了凝結了的空氣,在褚冥漾的耳膜爆開,轟得他的耳朵鳴叫起來。

  早就預知到安地爾的行動的冰炎往旁邊跳開,但比冰炎更有實戰經驗的安地爾在更早前便看穿了冰炎的想法,槍身早已微微一側瞄準了冰炎的心臟,奈何懷中的褚冥漾卻讓他打歪了,冰炎也趁機躲到鐵櫃後面。

  「嘖、真麻煩。」安地爾有點不悅地把褚冥漾丟在一旁,往冰炎的方向走去。「說真的,我很欣賞你和你父親,當然不包括你父親某些奇怪的性格,在這方面你比你父親好得多了。你不加入當我的拍檔實在太可惜了。」

  再次舉起槍,對著鐵櫃後準備狠下殺著時,後面的人卻突然撲出來,一拳打在安地爾的小腹上。

  「你哪有資格談及我父親。」被殺意填滿的紅瞳瞇了起來,手上用力得彷彿要把安地爾的身體貫穿一般。

  沒想到冰炎會擊向自己剛才跟夏碎和阿斯利安駁火時受到的傷,安地爾難得地睜大了眼,手上一鬆,槍失重墮下,碰地一剎卻意外走火。完全沒料到地上的槍會走火的冰炎連忙側身,但大腰依然被擊中。

  褚冥漾睜大了眼看著吃痛的冰炎差點跪在地上,嚇得刷白了臉。

  安地爾也來不及從地上再次撿起槍,冰炎便一腳踹在安地爾的小腹上。只是這次安地爾有了戒備,加上冰炎因受傷、動作放慢了,安地爾很輕易便避開了冰炎的飛踢。

  「真是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啊。」看著自己的槍被冰炎踢走,安地爾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然後一揮衣袖,在冰炎跳開後,一排黑針釘在冰炎原本的位置上。「只好殺了你呢。」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從懷中掏出小刀「鏘」的一聲打走了黑針,雖然動作沒平常那般流暢,但冰炎還是逐漸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看安地爾臉上毫無從容的神色,就知道他剛才所受的傷似乎也不輕。

  只是始終行動不便的冰炎還不見得有佔上風就是了。

  安地爾一把抓著冰炎握著正要刺向自己喉嚨的小刀的手,然後冰炎也不甘示弱,反手捉住了安地爾扣著險些刺向了眼球的黑針的手。他們連氣也不敢透一口,因為任何的大意都會致命。

  險象環生的戰鬥讓褚冥漾不忍地閉起了眼。

  他可以做些什麼?

  褚冥漾抬起了頭,只見冰炎的銀槍一反平常危險的姿態,安靜地躺在不遠處。

  褚冥漾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冰冷的蒼白指尖不斷地抽搐著,只是奈何跟躺在不遠處的銀槍隔著一層空氣。

  即使全身的神經線都彷彿像被螞蟻啃咬著般麻得令人生不如死、視線因顫抖著的身體而不斷震動,但褚冥漾依然咬緊著牙關,扯盡了全身的肌肉,指尖終於不負所托,把銀槍給撥了過來。

  手上的銀槍很漂亮,一點刮痕也沒有,平滑堅硬的槍身折射著褚冥漾呆住的臉孔,讓褚冥漾一時之間還未意識不到他在握著一把奪去過無數性命的殺人兇器。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掌心傳來的寒氣驅趕了身體的麻痺感,止住了抽搐的身體總算能用得上一點力坐了起來。

  接著,褚冥漾用盡了他人生中的勇氣和力氣,大喊:「安地爾,你再胡來,我就對你不客氣!」

 

  完全沒料到應該毫無攻擊力的褚冥漾會這樣大喊,在不遠處殺紅了眼的二人都不禁一愣,但手上的力度依然沒有放鬆,一方面要保著自己的性命,另一方面卻要置對方於死地,反而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呵,我都不知道你會用槍。」像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般,安地爾愉悅地笑了出來。「你就開槍啊,看看你射中的是我,還是他。」

  手中一抖,褚冥漾差點就把槍掉到地上。

  不行,不可以被安地爾迷惑。把安地爾的話從腦海中驅趕出來,然後重新專注地讓槍口瞄準著安地爾的腦袋。

  「褚,」然而,冰炎卻微微搖頭。「放下槍。」

  不相信我會射中安地爾嗎?見冰炎一點退讓的意思也沒有,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只是垂死掙扎的褚冥漾抿著唇,忍著失落所帶來的陣陣揪痛,不甘心地放下了槍。

  紅瞳一軟,但在把視線重新移到安地爾身上時,便回復了一貫的凌厲。

  「你這混帳,」猝然,冰炎重心往後一移,趁安地爾躲避不及,頭顱猛然跟安地爾的額頭硬碰硬。「別要褚染上你骯髒的血!」

  忍住了腦裡強烈的暈眩感,安地爾勉強避開了劃過鼻尖的小刀,右手一揮,這次黑針命中了冰炎還在淌血的大腿上。

  冰炎悶哼一聲,連掙扎也來不及,終於不支倒下。

  這場吃力不討好的戰鬥的結束讓安地爾重重地吐了口氣,道:「你真厲害,大動脈被打穿了還能支撐那麼久。」

  褚冥漾此時才留意到地板上鋪滿了黏稠的血液,原本純白的西褲早已被染得通紅。

  冰炎勾起了冷笑,變得渾濁起來的紅瞳卻依然含著不認命的倔強。

  「冰炎!」見冰炎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瞬間陷入了恐懼之中的褚冥漾歇斯底里地再次舉起了槍,大喊著。「安地爾、你不准殺他!」

  「不准?憑什麼?」安地爾彎起了雙眸,勾起了滿是不屑的微笑。「你這朵溫室小花,真的有對我開槍的勇氣嗎?」

  褚冥漾一怔,才發現緊扣著機板上的手指像石化了般僵硬,無論褚冥漾怎樣催促卻依然絲紋不動。

  「要是不是為了保護你,他現在會躺在地上嗎?」

  一切都是因為他太弱的緣故。

  褚冥漾使勁地勾著手指,身體不爭氣地不聽使讓淚水崩潰般湧了出來,但還是被褚冥漾強制鎖在眼眶內。

  不可以哭,哭了只會讓對方更看扁自己。

  正當安地爾注視著褚冥漾瑟瑟發抖的可悲身影,留意到地上的人有所動靜的他往後退了兩步。

  「關你……啥事。」氣弱如絲的聲音當中依然沒有一絲放棄的意思,反而帶著滿滿挑釁的味道,毫不服輸。「褚這樣就好,我就是喜歡他這樣。」

  冰炎曾經以為,墮落與罪惡就是他人生中的唯一。

  可是褚冥漾的出現卻抹布般輕易地抹去了他黏著他眼球的污穢,讓他第一次認識到這個髒亂的世界裡,還有最單純的善良。

  他已經讓褚冥漾被捲入這場惡鬥之中,所以至少也讓他保護褚冥漾,不讓這個純粹的靈魂沾上黑暗。

  冰炎吐著急速的氣息,早已失血過多的他就連保持清醒已經十分勉強,更不要說避開安地爾了。

  哼,真是沒用。不但不能為父親報仇,就連保護最重要的人的能力也沒有。

  冰炎扯了扯嘴角,努力地眨著眼驅趕眼前的模糊感,但意識依然像泡在水中一般曖昧朦朧,彷彿跟身體脫離了一般。

  在這半年來讓他牽腸掛肚的身影和聲音都離他好遠,似乎是時候說再見了。

  可惡,他還有話想跟褚冥漾說。

  

  「嘖嘖,不要在別人面前表白喔。」彎腰拾起地上被冷落了許久的愛槍,眼角餘光瞄到褚冥漾放棄般垂下了槍的樣子,便側身讓槍口瞄準了躺在地上、無力動彈的冰炎。「放心,我會讓你心愛的褚冥漾跟著你一起死,好讓你不會寂寞。」

  視線開始失去色彩,陷入一片黑暗中,但冰炎依然下意識地哼了一聲。

  靜心等待著槍聲貫穿耳膜,但出乎意料地槍聲良久都沒有響起。

  「有人?」漸漸放大的腳步聲讓安地爾一怔,令他更為訝異的是來者的數目竟不只數人。

  耶呂沒有命令過要鬼族的人來西邊的廢棄軍火庫才對,所以來者要不是屬於公會,就是屬於……

  還沒來得及對冰炎開下致命的一槍,安地爾已經看到在外面跑動著的迷彩色身影,最糟糕的事情居然發生了。

  安地爾嗤了一聲,睨了冰炎和摸不清狀況的褚冥漾一眼,便往門口的反方向跑去。

  「軍方的人居然真的趁火打劫,我跟你們的債只好下次再算了。」安地爾在軍火庫的盡頭的地上打開了一道小門,不等裡面的臭氣完全消散便竄了進去。「如果你們還活著的話。」

 

  「裡面的人全部不准動!放下武器、然後舉高雙手!」

  不理會外面的噪音,褚冥漾像一個出生沒多久的嬰兒般一顫一顫地爬到冰炎旁邊,顧不得早已涼掉的鮮紅把他四肢弄污。

  「冰炎……冰炎……醒醒啊……你不可以死……」發軟的雙手不斷搖晃著失去血色的身體。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樣,指尖傳來的溫度比平常還要低,即使滾燙的淚水從眼眶裡滴到冰炎身上,他的體溫依然沒有回升的的跡象。

  褚冥漾用著難聽的哽咽聲死心不息地呼喚著冰炎,但哭聲很快便被從外面衝進來的腳步聲所掩蓋。

  只見其中一個穿著迷彩色軍服的男人把手上的電筒照向了地上的二人,全部人的視線都落在他們身上,害褚冥漾以為自己都要被他們銳利的視線所啃蝕。

  「發現一名傷者和一名青年。傷者有著一頭銀色長髮,前額為一束紅色瀏海,懷疑為公會黑級幹部之一,冰炎。青年則身份不明。」男人對著扣在肩上的對講機道,聲音生硬且不帶任何一點感情,聽得褚冥漾背部發涼。「傷者大腿受傷,傷及大動脈,需進行緊急輸血。」

  就在男人那番資料性的話弄得褚冥漾頭昏腦漲時,躺在地上的人不滿地嘀咕了一聲。

  「……吵死了。」無神的紅瞳此刻只能睜開一道小縫,但已經足以讓褚冥漾歡喜若狂,只是淚水卻反而像崩堤般更不受控制。「不准哭,醜死了。」

  「怪我囉!」褚冥漾嗚嗚哭著。他很想揚起笑容讓冰炎安心一點,奈何看著冰炎滿身是血,他的心再往下一沉。

  冰炎動了動手指,很想像平常般敲了敲褚冥漾總是在腦殘的腦袋,可惜他已經全身乏力,只好作罷。

  不對,現在最重要的,是趁著自己還有點意識,趕快把心中的話說出來。

  「我有話想跟你說……」

  「你不要再講話了,你先活下去好不好?」看著冰炎快要再次閉起眼睛,卻又強行提起力氣跟自己講話,褚冥漾的心像被扭成一團般揪痛著,臉上都是淚水和鼻涕了。「只要你活下去,我什麼都聽你說、我什麼都答應你……」

  「你先讓開一下。」還沒來得及等到冰炎的回應,褚冥漾便被人趕走了。褚冥漾眼巴巴地看著冰炎被人抬上擔架床、然後被搬走,雖然很想跟上去,但左右脅持著自己的兩個男人似乎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反抗和掙扎,褚冥漾默然被帶上車去。

  褚冥漾只是木然盯著窗外的景色如走馬燈般飛過,沒有問自己待會的去向,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他唯一會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冰炎曾經說過要他等自己,所以從不食言的冰炎一定會回去,褚冥漾堅信著這一點。

  褚冥漾會一直等待著冰炎,直接冰炎來找自己。

  到時候他就會呼喚著冰炎的真實名字、用心傾聽著冰炎的話……

 

 

 

 

tbc、

我又要忘記發文了(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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