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巨米奈❉

二、

　褚冥漾興奮地對著坐在他的床上的青年招招手，示意他來看看電腦上畫面中的公寓資料，「學長你看這間如何？一萬八，含水含網路，電費六元一度。房在四樓，有廚房有客廳。」

　　正埋頭看手上論文的冰炎眼也不抬，「在哪？」

　　「國安西路二十九號。」褚冥漾把公寓的地址打在Google Map上，「在國安站附近，交通方便，就算坐捷運到學校，大概半個小時吧。」

　　「只有一個房間也敢叫價一萬八？這個也算客廳？還敢收六元一度的電費？」冰炎從床上爬到書桌旁，修長的五指把長髮往後一梳，皺著眉打量著公寓的資料，每看一張房間的照片，臉上的嫌棄又多了一份，「教了你怎麼找房間，怎麼還學不會？」

　　褚冥漾無辜地眨了眨眼，重新翻了一遍照片，「這間看起來就不錯啊……」

　　冰炎睨了學弟一眼，「是誰說預算有限？現在一萬八又可以了？」

　　「還不是因為學長東挑西挑……」褚冥漾嘀咕。

　　冰炎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退回床上，重新投入論文的世界，「挑房子就是要細心，要注意的地方多得很。」

　　「這間看起來真的不錯！客廳是小了點但我們也不太會用客廳吧？這個位置租金一萬八很正常吧？六元一度電……問問房東能不能給個優惠啊？」

　　要追溯出現上面對話的原因，要先回到兩個多月前，二人在圖書館裡的那場對話。

　　原本在沉思的冰炎並沒意識到那句「你要不要跟我同居？」有什麼問題，直到看到褚冥漾臉上又紅又白，像隻金魚一樣開合著嘴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才發現氣氛不知道什麼時候加溫得有點曖昧。

　　冰炎難得不自在地乾咳了一聲，連忙調整好臉上的表情，「這學期結束後我打算從宿舍裡搬出來，想找個室友分攤房租。」

　　褚冥漾木然地想這個高富帥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分攤房租，但他倒是第一次聽說冰炎有想搬出來的想法。

　　「你不是跟夏碎學長一起住得好好嗎？」

　　藥劑科的夏碎是冰炎的室友，二人已經一起住了兩年。雖然冰炎老吐槽夏碎性格惡劣，但二人關係很好，以褚冥漾的理解，他們在住宿方面的磨合也很順利。

　　「宿舍太吵了。」想起動不動就被宿舍幹部破門突襲的場景，冰炎的腦仁就開始發痛。

　　第一年二人選到堪稱學校最熱鬧的男生宿舍，每個晚上男生們都狂歡開派對，不是打麻將就是玩遊戲，以致二人幾乎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得好。今年他們總算抽到活動不多的宿舍，沒想到宿生反應不積極，宿舍幹部騷擾宿生的幹勁卻不被影響，所以看起來搬到外面住是唯一的選擇。

　　「而且夏碎也想搬出去。」

　　「那為什麼你們倆不一起合租？」

　　冰炎嗤一聲，「戀愛誤事。」雖然他也是。

　　「哦，好吧。」

　　「你不是也要找房子？」

　　是的，衰爆的C市學生褚冥漾抽不到P市的大學的宿舍。

　　褚冥漾抓了抓頭髮，「是沒錯……」而且他也沒找到室友，現在的室友衛禹跟他不一樣，擁有不會被他帶賽的幸運體質，抽宿舍這種小事對衛禹來說不值一提。「可是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住啊？」

　　「看你，暑假時開始或開學時再住都行。」

　　「學長不用回家嗎？」

　　「嗯，我爸說不回也行。」冰炎無視他家那個像藥布一樣黏又愛電話騷擾他的父親，毫無良心地道。「而且我習慣住外面了。」

　　其實褚冥漾還沒考慮暑假時的安排，前陣子都在忙影片的事情，上傳結束後還有一堆考試跟作業等著他，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去想？

　　褚冥漾思考了一下。對於暑假的去留，他並沒有一個很明確的想法，留下或回家他都可以。

　　「如果真的留在P市，我就得開始找工讀了。」雖然家裡沒有經濟壓力，現在褚冥漾也是靠家裡的零用錢過活，但反正暑假沒事做，能減少一下家裡的負擔也是不錯。

　　冰炎自然懂褚冥漾的想法，「沒事，你沒找到工作，房租我來付就行。」

　　說好的找室友分攤房租呢！褚冥漾在心裡喊，沒敢跟冰炎直接吐槽。

　　但冰炎一看褚冥漾那張表情豐富得很的臉孔，他哪裡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被逗樂的冰炎捏了捏褚冥漾的臉蛋，精緻的臉孔配上帶點邪氣的微笑簡直耀眼得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被這樣的一張臉曬得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的褚冥漾抹了一把緋紅的臉。

　　好好好，您最大，您決定。

　　一回過神來，褚冥漾才發現自己莫名開始找房子，隱隱覺得自己被坑了。僅餘的理智讓褚冥漾想再考慮一下合租的事，但冰炎隨便一個唬弄就能打發掉褚冥漾，來回幾次後褚冥漾便放棄掙扎了。

　　這天褚冥漾的期末考終於結束，只剩下幾篇作業。由於早早考完期末考的室友也早早回家，褚冥漾的房間裡剩他一個人，他便把冰炎拉到房間裡，讓他一起來看房子。

　　結果冰炎老大嘴上說一起看，一進他的房間就毫不客氣地先是批評一番他的房間有多髒亂，然後躺在他的床上，剩他一人孤獨奮鬥。

　　他的房間跟隔壁的亂葬崗比起來還是很乾淨好嗎！褚冥漾忿忿地想。

　　褚冥漾碎碎念了一大堆後，冰炎還沒回話，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褚冥漾看了一眼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比了一個讓冰炎先不要說話的手勢，才把電話接了：「喂？媽，怎麼了？」

　　『你還敢問我怎麼了！暑假不回家是不會打個電話回來告訴我是不是！』即使隔著手機，冰炎坐在床上也能聽見褚冥漾的母親白慈鈴的咆哮聲。他一聽就知道來龍去脈，臉上盡是落井下石的笑意。

　　褚冥漾瞪了沒良心的學長一眼，嘴上盡可能放軟語氣，又不敢顯得太卑微怕母親以為自己說晦氣話：「我不是故意不告訴妳啊，我之前不是第一時間給妳發消息了嗎？只是前陣子忙著考試，就忘了打電話給妳……」

　　『忘了忘了，你還記得什麼！進了大學就忘記家裡了是不是！』

　　其實褚冥漾每個星期都一定會給家裡打電話，只是前陣子忙起來就忘了。不過白慈鈴總是這個樣子，愛扭他耳朵又唸他，終究因為褚冥漾第一次獨自在外生活，白慈鈴放心不下那個又衰又笨拙得不會照顧自己的兒子。

　　褚冥漾沒有反駁，乖巧地接受白慈鈴的訓話。兩、三分鐘後不知道是消氣了還是罵到沒氣了，白慈鈴的口氣終於緩和了一點：『你自己一個人住嗎？』

　　「我跟學長一起合租。」

　　『你別老麻煩別人，我給你自己生活就是想你學會獨立，知道沒？』

　　「知道知道。」

　　『房子找了嗎？』

　　『正在找。』

　　『看房子記得仔細一些，隔音好不好、牆壁有沒有漏水之類的都要看好，還要看看房東是不是好相處……』

　　白慈鈴交代了一些看房子要注意的事項，褚冥漾又是連連應了。

　　『如果有什麼問題記得打給我們，拍點照片給我們幫你看也行……哦，你姊要跟你聊兩句。』

　　聽到了關鍵字的褚冥漾猛地坐直了身體，他還來不及說什麼白慈鈴的聲音已經變得很遠，似乎已經把電話交出去。一陣窸窸窣窣後，一把年輕的女性聲音從話筒裡傳來：『漾漾？』

　　「姊……」一聽到親姊姊的聲音，褚冥漾頓時像枯掉的花兒一樣洩了氣。

　　『怎麼這個聲音？不想跟我聊天？』

　　褚冥玥的聲音聽起來風平浪靜，裡頭卻蘊含骸人的狂風暴雨，這是褚冥漾慘痛的經驗之談，嚇得他連連說了三次沒有。

　　褚冥玥哼笑了聲，卻沒有立刻接話。褚冥漾聽到了腳步聲，和褚冥玥跟母親的交談聲，直到完全聽不見母親的聲音，褚冥玥才道：『小子，談戀愛了？』

　　一把無形的刀子猝不及防地捅在褚冥漾的胸口上，害他差點咬到舌頭，「談談談談談談——」眼角餘光瞄到原本已經不再注意他的冰炎被他吵到正以饒有興味的眼神打量著自己，連忙把剩下兩個字吞回肚子裡，然後一手掩著嘴巴，弓著身壓低聲量說：「妳在說什麼！」

　　『三個月前你才說要回家，而且你這個家裡蹲不是老在抱怨人在外面什麼都要自己動手，很懷念家裡當大爺被侍候的生活嗎？現在羽翼豐了就不想回家了？』

　　明知對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褚冥漾還是慌張地抓了抓瀏海，擋住自己的臉，「我、我哪有！那時候我是說考慮一下——」

　　『褚冥漾，你媽相信你，但你以為你姊那麼容易唬弄過去嗎？』

　　被喊全名的褚冥漾頓時像吞了一隻青蛙一樣，良久才乾巴巴又蒼白地反駁：「真沒有……是學長問我我才……」

　　『哦，學長是吧。』似乎已經抓到重點的褚冥玥徑自地打斷褚冥漾的解釋，她滿意地哼笑一聲：『挺好的，好好跟學長相處吧。』

　　「姊……」褚冥漾哀怨地喊了一聲。

　　『怎麼？還有什麼不滿意？』

　　「沒有。」褚冥漾欲哭無淚。

　　完了，現在跳進黃河裡都洗不白了。

　　『沒有就記得多點打電話回來，媽想你。』

　　「知道。」有苦難言的褚冥漾只能乖乖應道。

　　說畢，褚冥玥便把電話掛了。褚冥漾盯著手機螢幕，再三確認對方真的掛掉電話之後，才大大地呼了口氣，像沒骨頭一樣軟癱在書桌上。

　　「剛剛的是你姊？」雖然聽不到對方的聲音，但冰炎知道褚冥漾有一個親姊姊。拼湊著褚冥漾間中提供的細碎信息，冰炎大概知道姊姊的性格跟褚冥漾的截然不同，褚冥漾也挺怕她。

　　「對啊。」才剛緩過來的褚冥漾臉上還是一副劫後餘生的勞累。

　　「她說什麼？」

　　「她、她說……她唸了我一下決定不回家也不告訴她。」

　　冰炎挑眉，「就這樣？」

　　「嗯、嗯嗯，對！」

　　褚冥漾當然不可能把實話告訴冰炎，奈何他不擅長撒謊，靈機一觸，便半真半假地把剛才的對話總結一下。語畢，褚冥漾忍不住在心裡稱讚自己，沒想到自己的腦筋還是轉得蠻快的。

　　冰炎看著紅著臉眼神亂飄的褚冥漾，天知道他憋笑憋得多辛苦。其實他沒要打探褚冥漾跟家人的對話的意思，畢竟那是對方的私事，冰炎還是有保持距離的分寸。他只是想逗弄褚冥漾，看著心虛的褚冥漾還一臉以為自己瞞住他而鬆一口氣的樣子，他就覺得很好笑。

　　對冰炎的一肚壞水一無所知，只覺得氣氛哪裡怪怪的，褚冥漾只好連忙轉移話題：「啊啊如果這個房間也不行，我們趕緊再來看看別的房間吧！」

　　誰知道冰炎按住他想要摸鼠標的手，手背上傳來微涼的溫度。褚冥漾疑惑地轉頭看冰炎。

　　「不是說喜歡這間？」冰炎的唇角一勾，「就去看看這間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