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巨米奈❉

03、

　　褚冥漾病了好一段時間。

　　雖然冰炎採了一些草藥回來，但終究沒有正統的藥品來得有效，還是得靠褚冥漾的身體自行回復。只是褚冥漾原本就營養不良，冰炎這裡的食物也沒多豐盛，只能靠著馬鈴薯補充體力的他每天都祈求身體爭氣一點。

　　自褚冥漾醒來以後，雨就沒有停過。褚冥漾的腳傷還沒好，之前逃跑時似乎讓已經有輕微骨折的腿傷惡化，現在腳骨被木板固定，骨頭可能已經好了不少，但依然無法走得太遠還會在雨天隱隱作痛。

　　褚冥漾每天百無聊賴地觀察天空的日轉星移，隨著時間的過去，他都會在心裡默默記下自己逗留的時間又多了一天，至今已經接近三個星期。

　　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才會停。褚冥漾抬起頭，雨水自搭在頭頂上殘舊破洞的帳篷滴下，外面都是用來盛裝雨水的大小盤子。他又一次地想，似乎很久沒有試過如此悠閒地看天空下雨。

　　他之前當然不可能悠閒，光是餓著肚子就足夠令他那個不堪用的小腦瓜沒力氣運轉。

　　褚冥漾按壓著大腿上仍未散去的烏青。雖然身體大概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完全恢復，但也不是動彈不得的傷兵，因此褚冥漾開始思考自己的去留。

　　根據他這幾天的觀察，這圍範都沒有其他人的蹤影。就如冰炎所說，這裡是他的地盤，只屬於他一人的地盤。褚冥漾不知道冰炎如何做到，但只要待在這裡，他就可以免去來自其他黑白種族的威脅。

　　問題在於，這個地盤的主人是冰炎。白色種族、有足夠的力量獨自保存領地……褚冥漾心中苦笑，怎麼想這人才是最危險的存在。褚冥漾不斷提醒自己，無論對方多照顧自己，他在這裡可以吃得多好、睡得多舒服，作為不祥之子，他根本沒有留下的選項。

　　儘管他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漸大的雨聲蓋過冰炎輕巧的腳步聲，以致褚冥漾沒留意到外出回來的冰炎。

　　目睹對方沉思的模樣，冰炎挑眉，然後把手中的食材砸到對方的臉上。聽見對方一聲慘叫，沒被接住的食材滿地滾，冰炎毫無良心地嗤笑一聲。

　　「你休養夠了，以後你來做飯。」

　　褚冥漾撫過紅了一塊的額頭，對終於被委派任務並不感意外，只是額上的痛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委屈，「我、我不會做飯。」

　　面對冰炎懷疑的眼神，褚冥漾不滿地抱怨：「我這種流浪的小孩怎麼可能有機會摸到爐灶！」

　　褚冥漾吃最多的就是垃圾桶裡爛掉的蔬果，偶爾真受不了才會在附近的店裡偷點麵包或熟肉。學做飯根本是奢侈得褚冥漾連想都沒想過的技能。

　　冰炎應了一聲，「洗食材總會吧？」

　　褚冥漾眨了眨眼睛，「應該……會？」

　　「其他的不會就學，我不養閒人。」

　　「怎麼學？你教我嗎？」

　　冰炎沒好氣，「除了我教你，還有別的方法？」

　　褚冥漾不反對，畢竟他身上還穿著冰炎的衣服，在人家領地裡白吃白喝不是好表現。褚冥漾把地上食材撿了起來，一拐一拐地到雨水中清洗食材。

　　由於這些天都在下雨，天色過於昏暗，帳蓬裡長期燒著木柴，不過冰炎還是問道：「會生火？」

　　洗好食材的褚冥漾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又是搖頭。

　　冰炎伸出了食指，微弱的火焰在指尖憑空出現，「教你。」

　　「……你不是要教我生火嗎？」直接用火魔法犯規了吧？

　　「火魔法不就可以生火了？」冰炎反問。

　　褚冥漾震驚得差點把懷裡的食材丟到地上，「你要教我火魔法？」

　　冰炎挑眉，「有問題？」

　　哪裡沒有問題！哪有白色種族會教黑色種族魔法？這跟拿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什麼分別？

　　「你有那個膽子對我動手？而且……」冰炎會讀心似的嗤笑一聲，「我很強。」

　　褚冥漾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是是是您很強，可是你為什麼要教我？」

　　「我說了，我不養閒人，至少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不能什麼都幫不上。」

　　褚冥漾下意識地反駁：「可是我不會一直留下來啊。」衝口而出後，褚冥漾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悔地觀察著冰炎的反應。

　　冰炎沉默沒回話，臉上輕淡的笑意早已消失。他只是站在原地半晌，然後背過褚冥漾脫下還在滴水的斗篷，搭在火源旁邊的木架上。

　　褚冥漾不太理解對方的反應是什麼意思，只能忐忑地看著對方的背影。

　　為什麼他要表現得……不想我離開的樣子？

　　「叫你學就學，別那麼多廢話。」

　　冰炎的話打斷了褚冥漾混亂的思緒，聽不出冰炎轉移話題的意思的話便是傻子。褚冥漾的理智告訴他，這是遲早要面對的問題，但他卻鬼使神差地順從冰炎的意思，沒有再提這個話題。

　　「伸出手。」

　　聞言的褚冥漾伸出了手，掌心向上。

　　冰炎同樣伸手，托著褚冥漾，肢體上的接觸讓褚冥漾嚥了口水。

　　「緊張什麼。」冰炎勾起微不可見的微笑，「集中精神，感受手中的溫度。」

　　冰炎冰涼的手不知何時溫熱起來。這股溫熱穿透了褚冥漾手背的皮膚，游走至掌心，繼續加熱升溫，甚至給了褚冥漾燙手的錯覺。

　　「然後把它自掌心釋放。」冰炎一頓，似是怕褚冥漾聽不懂，又補充道：「加點幻想力。」

　　釋放……褚冥漾並不陌生，畢竟那些人最鼓勵他釋放體內的能量，每每讓他有自己也許會乾涸而死的錯覺。

　　他不想在這裡釋放，那……太可怕。

　　思及此，褚冥漾臉色一變，垂著頭悶悶地道：「我不會。」

　　冰炎伸手捏著褚冥漾的下巴，力度之大讓褚冥漾以為冰炎在生氣。被抬起頭的褚冥漾只能惴惴不安地對上冰炎彷彿把他看穿的銳利目光。

　　褚冥漾猶如受驚小動物的眼神讓冰炎無奈地消了氣，只是低聲地道：「不用怕。」

　　冰炎的聲音猶如咒語迷惑了褚冥漾，只是一個失神，火光便從褚冥漾的掌心冒了出來，如一朵綻放的紅蓮。火光撕開褚冥漾埋在深處的回憶，讓他本能地想把手縮回去，卻在那之前被冰炎眼明手快地握住。

　　「會、會燒傷！」明知火魔法與一般的火不一樣，不會把主人燒傷，褚冥漾的聲音還是因害怕而顫抖。他看著冰炎，眼裡盡是求救的信號，與冰炎的倒影，彷彿能救他的只有冰炎。

　　褚冥漾的眼神讓冰炎一怔，著魔似的拉過褚冥漾另一隻垂下的手，摩挲著對方的手心。

　　為什麼這麼怕？這個疑問一閃而過，卻沒有煩擾冰炎太久。

　　「沒事，有我在，它不會傷害你。」

　　冰炎一句一話地安撫著褚冥漾，語氣是難得的柔和。褚冥漾被冰炎的安撫吸引了注意力，眼底的陰暗消散，回復一絲清明。他回握著對方的手，似是想透過這樣的動作驅散心中的恐懼，回過神來，微弱的小火球已經在他的掌心上燃燒了半分鐘，他的掌心完好無缺。

　　這火跟他記憶中的不一樣，不傷人，而且溫暖。

　　褚冥漾大膽地試著合攏掌心，火光隨即熄滅。

　　「天份不錯。」冰炎淡淡地稱讚道。

　　這是褚冥漾第一次利用元素使出正統的魔法，讓他忐忑又開心。他對著冰炎露出靦腆的笑容，卻不自知即使訓練已結束，仍沒放開冰炎。

　　冰炎沒有提醒，默默地任由對方牽著自己的手。

　　褚冥漾雙腿跑得快，會偷會搶，火魔法也學得快，幹活卻極為笨拙。

　　冰炎快要被氣死，明明只是把食材切丁，再放進鍋裡用開水燙熟，為什麼褚冥漾不是切傷還是燙傷。結果還沒先學到怎麼做飯，褚冥漾先學會怎麼自行包紮。

　　雨季過後迎來連續的大晴天，猛烈毒辣的太陽曬得斗篷下的冰炎滿身是汗。作為白色種族的他每次外出都必須披上斗篷，畢竟使用偽裝術需要不間斷地釋放法力，會留下法術痕跡，在外一邊施法一邊清理既費力又容易露出破綻，忍一忍還比較簡單。

　　終於回到受結界保護的帳蓬裡，冰炎二話不說地脫下兜帽，吸了一口悶熱的空氣，正要脫下斗篷之際，帳蓬裡的人跑了出來。

　　已經習慣了現在總會有個人飛出來迎接自己，冰炎只是嫌棄地退後了一步免得對方煞車不及撞上自己，「腳不痛了？」

　　褚冥漾笑道：「現在沒有。」

　　休養數月的褚冥漾早已把固定的木板拆掉，除去非常偶爾發作的輕痛，傷勢早已無礙。

　　褚冥漾主動接過冰炎的斗篷，然後拉著他到已經熄了火的柴堆旁邊坐下。他從即使放涼許久但仍微溫的鍋子裡盛了一碗湯，獻寶似的放到冰炎的面前，「我看剩下的蔬菜有點多，便把它們都丟進鍋裡煮，沒想到煮出來的湯很甜！而且今天我沒燙傷自己，我很棒吧！」

　　冰炎聞了聞，的確挺香。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接下碗子，而是打量著褚冥漾那張似乎因待在火堆旁太久而變得通紅又的臉。他在心裡暗暗哼笑，他可不會因被褚冥漾百般討好而給褚冥漾開口的機會。

　　褚冥漾依然微笑，內心卻糾結得很。他努力維持臉上的表情，但他覺得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被冰炎看穿，他認真懷疑冰炎對他使出讀心術。

　　當初他以為等自己身上的傷勢康復，冰炎便會由得他離開，甚至把他趕走，自己也沒有藉口再賴在這裡。但最近他發現，冰炎好像真的不打算讓他離開。

　　這是為什麼？明明他……必須要走的。

　　然而被盯得心虛的褚冥漾早已失了開口的勇氣。看著垂頭喪氣的褚冥漾，冰炎才滿意地微微勾起唇角，接過大碗。

　　……笑什麼。褚冥漾納悶地想，幫自己也盛了一碗蔬菜湯後坐在冰炎旁邊。

　　天氣太熱，帳蓬裡通風不足，熱得即使只穿著短褲小背心的褚冥漾也像從水底撈出來一樣。冰炎瞄了一眼碎髮都黏在臉上的褚冥漾。冰炎的體溫偏低，即使外面熱得像蒸籠一樣，只要回到帳蓬裡休息一會就不太會覺得很熱，不像褚冥漾即使在睡夢中也會流汗，把衣服打濕。

　　冰炎心裡哼了一聲，暗暗地發動冰魔法。熱得有點迷糊的褚冥漾舒了口氣，不自覺地靠近冰炎降溫。

　　對方毫無防備的模樣讓冰炎瞇起雙眼，心裡有點不悅。

　　又想跑，又要依賴他，莫名其妙。

　　一口氣連同心中的悶氣把湯喝完，冰炎用衣袖擦了嘴巴，「今天晚上你自己去找一套衣服。」

　　褚冥漾眨了眨眼睛。

　　「明天帶你出門。」

　　去看看那個邪惡又繁華的城市。

- 根據褚冥漾形容，使用火魔法時把魔力自掌心釋放，有點像憋尿很久後成功尿出來的感覺。

- 很想寫進去但實在擠不下，只好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