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惡魔族以吸取精氣為生,與一般醜陋的黑暗種族不一樣,擁有絕美的面孔與誘人的身段,渾身的魅力甜美得令人淪陷,加上他們聰慧的頭腦,自古時就有不少白色種族在他們手上吃虧。
惡魔族只聽從自身慾望,沒有任何規條約束,因此繁殖時只管心情與喜好,從不考慮後代血統的問題,以致經過歷史的洗禮後,說不定路上的人都帶有非常久遠的惡魔之血,但純正的惡魔族已經變得異常稀有。
額上的角是惡魔族力量的象徵。褚冥漾偷偷比劃著女人大概長得比他的臉要大的惡魔之角,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見正宗的惡魔。
「小歲啊,又在偷偷見小朋友了?壞壞喔。」
一條穿著吊帶黑絲襪的長腿踏了進來。褚冥漾禁不住探頭偷看。
惡魔是純正的黑色種族,一般人無法看見與感知的黑暗氣息如黑霧一般包圍著女惡魔,濃厚而芬芳,四周的空氣因而變得渾濁凝滯,就連褚冥漾全身都在顫慄。
卻不是因為恐懼。
內心深處被勾引得蠢蠢欲動,褚冥漾耳邊傳來不帶惡意的細碎嘻笑與囈語,撩動著褚冥漾的神經,連帶嘴邊也不自覺勾起興奮的弧度。
——為何要壓抑本能,妖師繼承者?
冰炎不動聲色地把褚冥漾往自己更靠攏一些,驚動了正被慾望與力量拉扯著的褚冥漾。回神過來的褚冥漾冒了一身冷汗,連忙聚精會神暗罵。
——你管我喔!統統跟我滾滾滾!
黑暗的氣息裡多了幾分打鬧與不滿,但並沒有造次,很快便自褚冥漾的腦袋消失不見。褚冥漾打量一下冰炎的背影,對方似乎對於剛發生的一切不知不覺,於是暗暗鬆了口氣,注意力回到女惡魔身上。
主人知曉奴隸的名字,因此對奴隸有絕對的控制權,甚至能隨意決定奴隸的生與死。然而黑髮小孩臉上不見一絲懼怕或屈服,他淡淡地對主人道:「這裡很擠,不是說了不要進來嗎?」
「誰叫小歲都不願意上來陪我?人家在上面很無聊,都是一堆臭男人。」不顧黑髮小孩的抱怨,女惡魔進了圖書室後再把小門關上。
圖書室對小孩來說還算剛好,但對於高大的惡魔族來說就非常狹小,身上只穿著性感內衣的女惡魔身材火辣,現時卻弓著身體抱著膝勉強擠進圖書室裡,畫面非旦不色情還滑稽得很。即使如此,不斷晃動的黑色尾巴表露了主人的好心情。
黑色力量混淆褚冥漾對惡意的感知,再加上對方如此可憐,褚冥漾有點不合時宜地想笑出來。
「嗯?冰炎小朋友也在啊。咦!還多了一個新的小朋友!」此時女惡魔發現躲在角落的冰炎與褚冥漾,於是興致勃勃地挪動著豐滿的屁股想要靠過來,「你好啊,我叫奴勒麗,我最喜歡可愛的小朋友。我跟其他混帳不一樣,對小奴隸們都特好,你看我家可愛的小歲,都被我養得白白胖胖的,比他在老家的時候過得更好呢。所以你要來當我的奴隸嗎?」
「我勸您少說一些無用的話。」原本淡定得很的黑髮小孩一聽見某些關鍵字,平穩的聲線多了兩分不悅。
奴勒麗聳了聳肩,「我只是說出事實,而且這樣才顯得我真的是一個好主人啊。新來的小朋友,你說——」
「是不是想被我串燒了?」擋在褚冥漾面前的冰炎挑眉,手上閃過劈哩啪啦的火光。
面對冰炎毫不掩飾的敵意,奴勒麗用五指梳理著她波浪的長髮,笑瞇瞇地道:「不要這樣嘛,人家只是想友善地打個招呼。你都把人帶來這裡作客,還不跟主人好好打個招呼,這樣不厚道吧?」
「現在招呼打過了,妳可以滾了。」
奴勒麗嘟起了嘴,「真不客氣,明明人家都有份給你情報。沒有我,小歲能掌握到這麼多的情報來源?」
黑髮小孩插口道:「準確來說,是靠我的追蹤法術。」
奴勒麗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明明更多是靠我來撬開那些臭男人的嘴巴。」
「是我——」
「是我!」
「那我不幹了。」
「啊呀,現在學會威脅主人了,小歲真可愛——」
褚冥漾現在大概能判定,即使奴勒麗不盡然是善意的存在,但至少此刻跟冰炎還有黑髮小孩是互惠互利的關係。
感應到褚冥漾疑惑的視線,冰炎轉頭,湊近褚冥漾的耳邊以氣音道:「掉輕以心的話,小心被吃掉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冰炎濕熱得曖昧的氣息噴在褚冥漾的側臉上。褚冥漾強行鎮定地拉過兜帽遮住發紅的耳根,點點頭。把褚冥漾自我保護的行為解讀成有理解自己的話,冰炎滿意地移開視線。
明明是絕對的階級關係,眼前兩人的吵鬧卻像是無止境。褚冥漾一開始還覺得詫異,聽久就有點膩了,他又不能自主決定先行離開,突然不太懂冰炎為什麼要把自己帶過來。
聽膩的不只有褚冥漾。趁著二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們身上,冰炎拉過褚冥漾,來到圖書室另一邊的角落。在褚冥漾的注視下,冰炎蹲下來,指頭快速地划過點著一本又一本的書背上,最後果斷地在其中一本書上停留。冰炎的指頭一勾,然後把書丟給有點走神的褚冥漾。
褚冥漾下意識瞄一下書本上的標題,無聊得很的褚冥漾嘗試把字拚了出來:「……什麼故事?」
「童話故事。」知道褚冥漾不識字,冰炎有耐心地跟褚冥漾解釋,然後又把另一本丟給褚冥漾,「這本?」
與冰炎對視一眼,褚冥漾嘗試讀一下另一本書上的標題:「法……法?……入……什麼?」
「法術入門。」冰炎又道。
如果說童話故事或許是冰炎童心未泯,但褚冥漾很肯定冰炎有沒有要讀法術入門的必要。
「你要……給誰看?」褚冥漾試探性地問。
冰炎睨了一眼褚冥漾,「你要的話,教你。」
微妙的感情瞬間填滿了褚冥漾的心房。有識字的機會,褚冥漾本應很開心,但給予他機會的卻是冰炎。
「……為什麼?」
還在挑書的冰炎連眼睛都沒抬,「什麼為什麼?」
「你在可憐我嗎?」
褚冥漾的語氣很平靜,只是一個平鋪直述的詢問。
他不可憐嗎?他很可憐,他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只有自己,他不識字、不會法術、不會自保,每天只能獨自在街頭上苟且偷生,過著沒有未來的每一天。
即使冰炎是在可憐他又如何?對方有實力、有本錢去可憐他。褚冥漾單純覺得,如果冰炎真的在同情自己,他同情的對象錯了。
而冰炎的錯誤,會害褚冥漾投放同樣錯誤的感情。
冰炎手上的動作一頓,然後站了起來。冰炎眼裡毫無波動,就如一面死寂而深不見底的湖,所有嘗試一探究竟的人都會被攝去靈魂。
褚冥漾忍住心悸,硬是別開了頭。
冰炎的薄唇微啟,正要開口之際便被不知何時已經吵完的奴勒麗悄悄地挪了過來,結果兩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轉向奴勒麗。
「打擾你們了?」奴勒麗臉上毫無歉意,反而面露惋惜。
「少來八卦。」冰炎冷哼一聲,「有事?」
「沒事啦,只是人家要先走,所以來跟你們說一聲。然後呢——」奴勒麗笑著道,尾音懶惰地放慢,手上卻迅速地把褚冥漾拉到身邊。趁著冰炎來不及反應之際,奴勒麗黑色又尖又長的指甲划過褚冥漾的臉頰,低聲在褚冥漾耳邊道:「小朋友,收得太乾淨反而更可疑喔。」
睜大的黑瞳因震撼而動搖,被安逸麻痺多天的神經敏銳起來,腦袋快速地運轉。褚冥漾像一隻炸毛的貓往旁邊一跳,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警剔地瞪著奴勒麗。
她知道什麼?她為什麼知道?她是「那邊」的嗎?她要告密嗎?她想幹什麼?她——
她會告訴冰炎嗎?
背著冰炎的奴勒麗笑著做了一個「冷靜」的口型,視線若有所指地飄向冰炎後,手上無形地縫上嘴巴。褚冥漾一僵,只能暗暗深呼吸,收歛腦海裡接近失控的思緒,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只是講個話,別這麼緊張。」奴勒麗舉高雙手,在冰炎掌心上的火光往她身上炸開前連連退後,趕在冰炎發作之前退回已經被黑髮小孩貼心地打開的小門前,輕輕一躍出了圖書室,「好啦,你們慢慢玩喔。」
奴勒麗對褚冥漾打了一個眼色後,把門關上,房間裡剩下昏暗的燭光和微妙的空氣。
微小的火焰消散,冰炎走到褚冥漾面前,皺眉撫上對方臉上剛被奴勒麗碰過的地方,確認沒有法術痕跡才低聲道:「笨死了,怎麼不會躲?」
冰炎知道了嗎?冰炎還不知道吧。
奴勒麗的話讓褚冥漾心裡猶有餘悸,努力想從冰炎的表情中猜測對方想法的他沒有躲開冰炎的手,反而討好地蹭了蹭,下意識往冰炎靠近了點。褚冥漾心不在焉道:「我不是有躲嗎……」
一聲乾咳打斷二人的對話。黑髮小孩面無表情地道:「很抱怨打擾你們,可是待會我還要忙,所以請讓我先把事情交代完。」
二人同時退後兩步拉開距離。冰炎道:「嗯,剛奴勒麗說了什麼?」
「補充了我剛剛說的情報。」黑髮小孩托了一下眼鏡,「她說,黑妖精的陣地被攻陷了。」
冰炎有些意外地道:「……那麼近?」
「他們的進度比我們預計的快,這邊很快會打起來吧。」
黑妖精是黑色陣營的分支之一,攻陷他們的只有白色陣營了。從他們的對話能得知,白色勢力似乎位於離這裡很近的陣地。
白色陣營……褚冥漾禁不住嚥了一下。他本來還想盡快離開這裡,去比較遠離勢力中心的地方,然而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允許他亂跑了,畢竟他不認得這裡的路,一不小心跑進了敵人的陣營裡就尷尬了。
褚冥漾偷瞄冰炎一眼。只要他跟冰炎待在一起,只要他小心不要露出破綻,他就能安全地活下去。
……但真的可以嗎?
褚冥漾想起剛才奴勒麗那句於他來說更像警告的忠告,不安在心底泛起。
冰炎問道:「你們有什麼打算?」
「她想看熱鬧所以不會走……我是還好,反正我都是躲起來。而且來的好像長期游離在外的兵力,他們應該不知道我。」黑髮小孩勾起了自嘲的笑容,「你真的不必顧慮我,她看起來不靠譜,但實力放在這,自保不是問題,而且她還需要我的法術幫她賺錢,她不會虧待我,至少比族裡那種人渣要好。」
二人對視,似是在角力。沉默片刻,冰炎才認輸般無奈地嘆氣,「如果這邊的情報鏈斷了,我也沒有留在這裡的意義。」
「而且分開行動也不錯,來源會比較廣。你的選擇是正確的。」黑髮小孩伸出手,一個小型的法陣自小孩的掌心浮現並脫離,「無論之後的發展如何,我們保持聯繫。」
冰炎接過法陣,在法陣融入冰炎的手掌裡消失不見後,才應道:「保持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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