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褚冥漾站在瓦礫裡。
  他在偌大卻老早被炸個稀爛的實驗室裡,看著眼前的仇人,心裡卻是一片平靜,也不為自己的鎮靜感到驚訝,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或是對方其實甚至不是自己的仇人。
  穿著一身雪白實驗袍的安地爾站在實驗室的另一頭,身後的牆壁在爆炸中開了一個大洞,裡頭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只能隱約看到閃爍中的星光,明明幽森,卻又美麗得令人著迷。
  安地爾跨過地上的瓦礫,向褚冥漾邁開腳步,臉上拉開了一個優雅的笑容,這份從容從來沒有因為任何危機或突變而變質。
  「你恨公會。」安地爾道。
  「我沒有恨任何人。」褚冥漾看著安地爾,反駁道,卻也沒有動,任由對方接近自己。
  「承認你恨公會吧,承認你恨這個令你失去自由、逼你面對這些爛事情的宇宙吧。」安地爾一步步走近褚冥漾,腳步聲不徐不疾地敲在褚冥漾的耳膜上。
  「你想騙誰?」
  「我沒有騙你,是你逃避聆聽心底的真心話。」安地爾加深了臉上的笑意,在褚冥漾的面前停了下來,二人之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空氣,瀰漫著一種曖昧的親密。「你出現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明。」
  見褚冥漾沒躲,安地爾滿意地抬起了手,撫著褚冥漾的臉龐。
  「你回來鬼族,不就代表你的潛意識是站在鬼族這邊嗎?」
  褚冥漾怔怔地凝望著安地爾。
  「我……」
  褚冥漾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一陣熊熊火光如暴風般捲起了二人,略過褚冥漾的視線,整個實驗室在眨眼間居然陷入了火海之中。褚冥漾沒有感受到任何灼熱或劇痛,他眼前的人卻在一瞬間被燒剩焦黑的骨頭,頭顱對他呲牙,猶如大笑一般。
  褚冥漾渾身猛地開始發抖起來,臉上的表情沒什麼改變,但隨著骨架頹然倒塌,淚水卻從發酸的眼眶源源不絕地流出。
  褚冥漾蹲下,顧不得手上沾上污塵,顫顫地捧起了頭顱。
  「亞那……亞那……」褚冥漾聽見自己低聲吐出一個名字,帶著懊悔和傷痛,重覆又重覆。「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拇指輕柔地撫過眉骨,彷彿不知道他手中的只是一個顱骨,而是一個他最愛的朋友。
  「罪魁禍首是公會,公會的人都不得好死……」褚冥漾把顱骨緊抱在懷裡,對著顱骨哀痛地呢喃細語。突然,褚冥漾聽見自己呵呵一笑,語氣變得輕佻:「就算你這麼一直喊著,公會的人也不會死啊。」
  眼淚還是沒有停下來,但褚冥漾臉上再沒有悲慟的神情,平靜得彷彿在哭的人不是他,更像骨子裡換了個人。
  褚冥漾哭著咧開了嘴,露齒一笑。
  「還是讓我來吧。」

 


  「啊啊啊!」
  褚冥漾在叫聲中驚醒過來。燒焦的骨頭、破爛的實驗室、熊熊的火海,全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乾淨寧靜的休息室,還有在他旁邊焦急地握著他的手的冰炎。
  剛剛還在充斥著胸腔裡的悲痛和仇怨瞬間化成煙霧於空氣中消散,褚冥漾撫上像要衝出胸口的心臟,儘管現在他漸漸冷靜了下來,夢中的那些情緒還是讓褚冥漾心中猶有餘悸。
  「沒事,發惡夢而已。」冰炎一手撫著褚冥漾的手背,一手搭在褚冥漾鋪了一層薄汗的額上。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肩膀卻是放鬆一般垂了下來。
  褚冥漾微喘著氣,呆滯地看著冰炎良久,才緩緩點頭,總算意識到他只是發惡夢,現下的才是現實。
  「你夢到什麼?」剛剛無論冰炎怎樣叫喊褚冥漾也醒不來,褚冥漾還一直吼著去死的詞語,當時的冰炎並不如現在這般鎮靜。
  冰炎很久沒見過這樣的褚冥漾。褚冥漾對上一次發惡夢發到無論他用什麼方法都叫不醒來已經是一年前的事,隨著褚冥漾沒有再被人對他的腦袋進行改造,加上學會控制精神力,已經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了。
  「我夢到……」褚冥漾回想了一下,發現那些恐懼和憤怒的情緒明明是那樣的鮮明,他卻完全記不起夢裡的任何一個畫面。他搖搖頭,道:「我忘記了,我只記得自己很生氣,很難過,很想哭……」
  「那都是假的,你只是最近太大壓力了,別在意。」冰炎也不執著,轉為低聲安慰道。
  褚冥漾深呼吸,點點頭,只當自己最近遇到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因此偶爾發一次惡夢。他把那些糟糕的情緒拋諸腦後,問道:「我們現在在哪裡?」
  「公會的船上。我們現在得先去公會一趟……」冰炎皺眉。他的心情不太好,但為免影響剛回復過來的褚冥漾,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還有一陣子才會到,你可以再睡一下。」
  褚冥漾不太想繼續睡。他想先去洗澡,衣服被冷汗打濕,身上黏黏糊糊不太舒服。只是剛剛的惡夢讓他心底裡嚴重缺乏安全感,害他不想離開被窩。
  褚冥漾瞄了冰炎一眼。他不認為自己是個愛跟戀人整天黏在一起的人,只是這刻他很想冰炎再……觸碰他多一點點。
  「冰炎……」
  「怎麼了?」冰炎疑惑問,見褚冥漾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他輕拍著褚冥漾的肩膀道:「不舒服?」
  褚冥漾搖頭,卻見他扯住冰炎的衣角,然後靦腆地挪開了身體,在床上空出一個位置。冰炎怔了一下,眼底閃爍著本人也不察覺的驚訝和動搖。
  冰炎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待他回過神來,他已經爬上了床,擠在褚冥漾旁邊,褚冥漾臉上繃緊的表情也因冰炎的接近而放鬆下來。
  平靜下來的Omega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帶著一點汗味,難以察覺,卻足以撩撥Alpha的心緒,而當這股香氣跟自己霸道地宣示著主權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冰炎情不自禁地躁動起來。
  手不知何時搭在褚冥漾不算纖細的腰幹上,對方的睡衣傳來一陣冰涼的濕意,但冰炎並不在意。冰炎凝視著褚冥漾深邃的雙眸中自己的倒影,不禁恍神。
  這個Omega……
  空氣因曖昧的氣氛而升溫,不知道是因為熱了還是別的情緒,褚冥漾緊抿著唇,臉上浮起了一片粉色,手同樣地搭在對方身上,不自覺地再次拉近二人之間的距離,把臉埋在對方的懷裡,像是貪婪地想得到更多的安全感,更像在默許對方對自己有再進一步的行動。
  冰炎把鼻尖抵在褚冥漾的髮旋上,無比迷戀著褚冥漾的汗味。輕柔而細碎的吻從髮旋順著髮絲滑下,落到額頭再撫過臉龐,內裡蘊含的珍惜與愛戀快要滿溢出來,把褚冥漾溺死。
  搭在褚冥漾身上的手情不自禁地潛入褚冥漾的睡衣裡,磨蹭著帶點黏意的皮膚,從腰間到背部,每一寸皮膚都無一放過,另一手則不慌不亂地解開褚冥漾的衣鈕。褚冥漾有點緊張地抬起了頭,微張的嘴唇卻瞬間被冰炎捕獲,所有話語都被熱吻所淹沒。
  褚冥漾光是在親吻中尋找換氣的機會已經花光他僅有的精力,他勉強回應著冰炎已經不算狂熱的吻,因為好幾次忘記要呼吸而憋得整張臉紅得像蘋果一樣。
  冰炎從來不怕別的Omega來勾引自己,曾經有美麗又嬌柔的Omega光溜溜地出現在自己的床上,他也不曾動搖過。但褚冥漾絕對不知道只要他跟冰炎待在同一個空間裡,冰炎要花多少精力才可以維持他表面的冷靜和鎮定。
  此時親吻著褚冥漾,冰炎的理智老早就糊成一團了。
  冰炎轉為壓在褚冥漾上身,一手撐在褚冥漾的腦袋旁邊。他放過褚冥漾的舌尖,舔吻著褚冥漾的雙唇,把它們吻得紅腫後又改為啃咬他的下巴、他的喉結、他的鎖骨、他的胸口,褚冥漾的上衣老早被脫了一半,掛在褚冥漾的手臂上。冰炎吸吮的聲音於耳膜上轉化成一陣又一陣的酥麻,讓褚冥漾敏感地縮了縮肩膀。冰炎品嚐著身下的美味佳餚,欲罷不能。
  以前冰炎還可以用各種理由不許自己接近褚冥漾,但在褚冥漾再三允許之後,那些理由都成了狗屁。而現在,褚冥漾就近在咫尺,對他敞開一切,他絕對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佔有這個他所深愛的少年,疼愛他、蹂躪他、操哭他、甚至讓他懷上自己的孩子——
  盯著褚冥漾胸前的兩點嫣紅,冰炎甚至有了把眼前的人吃到肚裡的衝動。冰炎腦袋一熱,張口就把褚冥漾的乳頭咬在嘴裡,還壞心眼地加重了力道。
  身為一個Omega,被Alpha氣息所包圍的褚冥漾對冰炎的攻勢毫無抵抗力,忍著呻吟的衝動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被人猝不及防地咬了一口,原本已經很敏感的褚冥漾被狠狠地嚇了一跳,終於沒能忍住發出吃痛的驚叫聲。
  褚冥漾的叫聲如一盤冷水從冰炎頭頂澆了下去,把冰炎激得清醒過來,體內的高溫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剛才的慾火彷彿只是一場錯覺。他猛地睜大了眼,僵著身體把褚冥漾推離了自己。不等詫異的褚冥漾反應過來,便用褚冥漾的衣服緊緊地包住他的身體,然後一個翻身下了床。
  空氣中的曖昧突然被一股怪異的尷尬所取代,熱情瞬間冷卻至冰點。
  冰炎嘴唇微開,在褚冥漾充滿震驚和哀傷的注視下開了口道:「我……」
  「我去洗澡。」褚冥漾低著頭爬了起來,連一個眼神也不甩給冰炎便狼狽地逃出了房間。
  直到褚冥漾出了房間,把門板無情地關上後,冰炎良久才回過神來,然後狼狽地抹了一把臉。
  他又讓褚冥漾失望了。
  冰炎壓了壓胸口,彷彿想把胸裡的鬱悶一口氣吐出來。
  他知道沒幾個Alpha能抵受得到Omega的誘惑,然而他在那次運動會的意外中能保護發情中的褚冥漾又沒有對他進行任何標記的行為,因此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控制力比其他Alpha優秀,不會被下半身控制到他的理智。
  然而原來只是他自視過高,他跟當天想要強行標記褚冥漾的禽獸根本沒有什麼分別。
  他的理智很清楚,現下不是標記褚冥漾的時機。更何況,褚冥漾只要被他標記了,他的人生就會永遠被扣上Alpha的枷鎖。
  冰炎心中懊悔,用手遮住了雙眼。
  他愛褚冥漾,因此他更不容許自己這麼霸道地佔據著褚冥漾的人生。
  為了褚冥漾,他不可以。


  「漾漾!你還好嗎?你害我們擔心死了!」在通話接通的一瞬間,米可蕥興高采烈的聲音就自通訊器爆出,害褚冥漾忍不住先掩住耳朵。
  看著通訊器上久違又熟悉的面孔,褚冥漾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褚冥漾忍不住加深了臉上的笑意,不知道是因為剛洗完澡還是太開心,褚冥漾總覺得臉上暖烘烘的。
  「我很好,害你們擔心真的很抱歉。你們呢?」褚冥漾把半濕的毛巾搭在肩上,讓黑髮自然風乾。
  「我們都沒事。」接過通訊器的千冬歲道,平常冷靜的臉孔此時也因為與友人久別重逢而染上了溫和的笑意。「我跟喵喵都屬於未成熟Omega,因此成熟期被硬生生推早了。」
  褚冥漾這幾天不是在昏迷就是在顧著找米納斯,也是千冬歲提起他才記起Atlantis之前發生了那樣的大事。
  「推早了?」褚冥漾焦急地問道。伴隨Omega成熟的是發情期的來臨,這代表米可蕥跟千冬歲都在當天發情了。
  「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嚴重。」千冬歲安慰道。「畢竟是強逼催熟,體內荷爾蒙其實未去到準備好發情的濃度,因此我們反應不算很激烈。我打了一劑藥就壓下來了。」
  「我打了一劑藥就壓下來了」……嗯?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那喵喵……」
  活潑的米可蕥難得地表現出羞澀靦腆的樣子。「那時候,庚學姐剛好在我身邊,所以……漾漾好壞喔,硬是要問人家!」
  褚冥漾恍然大悟,連忙笑著道:「恭喜!」
  「謝謝。」米可蕥笑得燦爛又甜蜜。「只是初步標記而已,學姐說等我畢業之後再完成標記。」
  褚冥漾點點頭,看著米可蕥因喜悅而亮起來的臉,心裡有點感概。
  要不是他被逼轉換成Omega,他也不會知道真相,畢竟冰炎想把這個事實一直隱瞞下去。可是現在他是一個Omega,不禁羨慕米可蕥,他也想嚐嚐那種喜悅……
  想到冰炎,褚冥漾不禁有一瞬間恍神,但他很快便集中起來。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褚冥漾疑惑地問道。
  他只記得,當時他的感官被放大,然後他看到了場上其實一個機甲裡的結構出現異常。但他也不知道實際上出了什麼問題。
  千冬歲臉上神色一沉。
  「那天發生爆炸的機甲,駕駛者是滕覺。」
  褚冥漾心裡冒起不祥的預感。
  他只聽過幾次這個名字,他卻一下子就記起了,儘管他並不太想記得那個會射出令人陷入恐懼的視線的主人。
  「機甲爆炸,裡面的人當然也不能倖免。只是經過驗屍之後發現……」千冬歲閉了閉眼。「他的精神早就在那場決賽前的一個月被腐蝕得什麼都不剩。」
  褚冥漾一怔。他記得,有污染甚至腐蝕精神的能力的物種,就只有它們。
  可是決賽一個月前,他們不是才跟滕覺的隊伍比賽過嗎?那麼,那個時候跟他們對決的……
  「所以那次我真的被鬼族攻擊了?」
  「大概吧。不幸中的萬幸,可能因為攻擊時間不長,你的精神並沒有被污染。」
  褚冥漾不禁回想起當時失去一切感官的感覺,一片死寂,但要不是千冬歲他們跟自己解釋,他也不知道那時候自己原來跟死亡那麼接近。褚冥漾下意識吞了吞口水,他想慶幸自己現在還安然無恙,卻發現自己冒了一身冷汗。
  可是,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想引起混亂?為什麼是用這種手法?而且明知Atlantis背後的無殿實力深不見底,為什麼依然執意要冒著被無殿反擊的危險攻擊Atlantis?他們為什麼不挑其他公會轄下的星球作為目標?
  「漾漾。」
  「怎麼了?」被千冬歲的聲音喚醒過來,原本低頭沉思的褚冥漾抬起了頭。
  千冬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盯著褚冥漾良久,盯得褚冥漾心裡有點發毛。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褚冥漾以為他要開口了,最後出來的卻是一聲歎息。
  「算了,你不告訴我們,肯定有什麼苦衷……」
  「不告訴你們什麼?」褚冥漾一怔。
  「傲嬌千冬歲!明明就很在意!」米可蕥可不像千冬歲那樣,對千冬歲吐了吐舌頭,然後轉向褚冥漾爽快地道:「他在介意你沒告訴我們你是Omega的事情!」
  「我哪裡是傲嬌啊……」千冬歲皺眉。
  褚冥漾恍然大悟。
  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啊!
  他連忙回過神來,打斷米可蕥跟千冬歲的打鬧道:「冤枉啊大人!我沒有不告訴你們!」然後一口氣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友人交代,完全不給他們發言的機會。
  「我也是在那次爆炸之後才知道啊!之後我就被人帶走了,完全沒有機會跟你們解釋!法官大人要相信我啊!」
  其實千冬歲聽到一半,臉上繃緊的表情早就放鬆下來,旁邊的米可蕥更是被褚冥漾手忙腳亂的樣子逗笑。米可蕥用手肘碰了碰千冬歲,說:「我就說千冬歲誤會漾漾啦!漾漾怎麼可能會隱瞞我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呢!」
  褚冥漾連連點頭,就像啄米的小雞一樣。
  千冬歲托了托眼鏡,乾咳一下,道:「抱歉,聽到的時候太驚震,反而沒有想太多……你身體還好嗎?那天你……」
  「沒關係,是我沒有第一時間跟你們解釋。我的身體沒事,詳細我回來再跟你們說明吧。」想起他跟冰炎之間的標記,褚冥漾又是感到一陣尷尬,有點說不出口。見千冬歲相信自己、沒有再多問後也放下了心頭大石。
  「可是你們是怎樣知道的?學校把我的事公佈了出來?」
  「怎麼可能。」千冬歲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褚冥漾想想也是,不由得尷尬地搔搔臉。「我只是也進入了學校的資料庫裡面,看到了關於你的資料,跟Omega的身份。唉,我就早該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Atlantis的體檢儀器都是最先進的,怎麼可能測不出你Omega的體質,除非想隱瞞的就是校方自己……」
  不要把入侵學校網路這事說得那麼輕鬆啊!褚冥漾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
  「校方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不然事情只會越描越黑。只是那天目擊的學生太多了,就算在混亂之中還是有學生認出你,事情還是一傳十、十傳百……」
  「所以大家都知道我是Omega囉?」
  千冬歲沉默半晌。「畢竟能在學校裡一直裝成Beta的Omega,那麼久以來就只有你一個而已。」
  這麼勁爆的話題,就如瘟疫一般在校園裡迅速擴散,不消一個星期,基本上大部份學生都知道褚冥漾的事情了。
  褚冥漾其實不太在意自己是Beta還是Omega,只是他也沒料到因為鬼族對Atlantis的攻擊,會間接地暴露了他Omega的體質。
  褚冥漾莫名地想起了那個差點在米納斯面前標記了自己的鬼族Alpha。
  這真的是湊巧嗎?
  「不過……」
  「嗯?」
  「記得永遠,」千冬歲把掌手抵在通訊器上。褚冥漾即便與他相隔千里,他卻彷彿感受到千冬歲在撫摸自己的心臟。「要為自己感到驕傲。」
  千冬歲以為褚冥漾是因為介意自己Omega的身份才隱瞞,但現在得知原來褚冥漾同樣毫不知情,現在卻要面對如此巨大的轉變,就更怕褚冥漾接受不了,因此變得更自卑,不知如何自處。
  畢竟這個社會對於Omega的「保護」,沉重得讓人抬不起頭。
  圍繞著心臟打轉的暖流隨著血液流到眼窩。褚冥漾笑了,笑得瞇起了酸澀的眼睛,撫上了胸口。
  「嗯,我知道。」
  看著千冬歲,看著米可蕥,看著這些挺起胸膛、活得比任何人更要精彩燦爛的Omega,褚冥漾從不覺得自己有低頭的需要。
  「千冬歲,時間到了,我們要去上課了!」米可蕥看了一眼時間,提醒道。
  「差點聊到忘記了時間。我們之後再聊吧。」千冬歲點點頭。
  「欸欸,我還有事情要跟你們交代!」褚冥漾連忙阻止千冬歲中止通訊。他還沒告訴千冬歲他們關於妖師的事情,他不知道要怎樣用一個比較溫和的方式去跟他們解釋這件很驚世駭俗的事。
  「怎麼了?」
  「我……這事情有點複雜……」褚冥漾支支吾吾,苦惱了良久都沒想到該怎麼開口。
  他不想隱瞞他最好的朋友,他相信他們之間的友情,但……
  「我們之後聽你慢慢說。」千冬歲安慰道。
  「那你們可以答應我,一直當我的朋友嗎!」褚冥漾不安地衝口而出,說出口之後才猛地後悔。
  他到底在說什麼啊……這不是只會顯得他在心虛嗎!
  千冬歲怔了一下,倒是他旁邊的米可蕥立刻嘟起了嘴,道:「漾漾是笨蛋!我們當然一直都是朋友,而且是最好最好的那種!」
  褚冥漾連忙打哈哈地道:「嗯嗯,好了,你們快去上課吧。」
  「晚點見!千冬歲,我們走吧。」米可蕥拉了拉千冬歲。
  千冬歲點頭,伸出手按下了通訊中止的按鈕。
  「無論你是什麼人,你永遠都是我們的漾漾。」
  在螢幕變黑之前,褚冥漾聽到了千冬歲這樣跟他說。

  冰炎在房間裡呆了一會,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心虛,怕面對洗完澡後回來的褚冥漾,於是又獨自在外面繞了一圈。還好時間沒有想像中過得那麼慢,沒多久飛船就來到了一個小行星。
  飛船在小行星面前停了下來,卻沒有在表面上降落。飛船發出了信號,良久就見小行星的表面居然緩緩打開了一個長方形的缺口,裡面不是地殼岩石或泥濘,而是一條鋼鐵製成的通道,大得足夠讓飛船升降。
  這個看起來隨時會迷失於浩瀚星海中的小行星,就是公會的基地。
  公會總部的所在地屬於機密,而且這個人造行星自帶引擎,以緩慢的速度漂流於宇宙之中,每隔一段時間或是在緊急之際可以進行空間跳轉,以隱藏公會的行蹤。
  降落不久,剛剛那位Beta隊長便帶他們下了飛船。冰炎用眼角餘光偷瞄了褚冥漾一樣,褚冥漾並沒有發現他的視線,臉色也十分正常,就是有種面對新環境的惴惴不安,彷彿剛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冰炎舒了口氣,卻依然覺得胸口裡不怎舒坦。
  冰炎來過公會幾次,儘管每次公會的地點都不一樣,小行星的內部卻是沒有什麼變化,一樣死氣沉沉。公會的人散佈在宇宙不同星球的每一個角落,以方便各種偵查,因此長期駐守在公會總部的人不多,即便是站在公會權利頂端的幹部也不一定會留在這裡。
  估計他們今天要見的,就是掌握公會核心的那幫幹部了。
  褚冥漾的身份和一切資料一直都屬於高度機密,在當年有份參與搶奪褚冥漾的人裡面,也只有冰炎一個人知道褚冥漾的真正身份,而且這事還是冰炎透過其他人口中才得知,而非公會親自告知。因此這次會議阿斯利安和夏碎不被允許參加,他們也來不及跟冰炎道別就被送回去Atlantis星球了。
  Beta隊長領著他們進了升降機。冰炎已經不是第一次跟公會那些人對峙,所以倒是沒什麼感覺。只是他的眼睛沒一秒從褚冥漾身上移開過,畢竟褚冥漾第一次打BOSS,也不是習慣在這些場面打滾的人,自然沒冰炎那麼抗壓。
  站在他身邊的褚冥漾,才剛下船的時候還好,表情還是十分鎮靜。只是進了升降機,他的衣袖卻都被他扭成麻花了。
  儘管臉上多了幾分堅定。
  褚冥漾算不上帥氣,只能勉強說有著一張清秀順眼的臉蛋,此時冰炎卻移不開視線,著沉地凝視著褚冥漾的側臉。
  神差鬼使地,冰炎對褚冥漾伸出了手,下意識就要揉揉褚冥漾的黑髮,但頓了頓,又把手抽了回來。
  儘管不再敢碰褚冥漾,冰炎還是低聲道:「別怕,有我在。」
  冰炎感覺到褚冥漾渾身一僵,然後詫異地抬起了頭,直視著冰炎。褚冥漾呆了半晌,表情輕微扭曲起來。他也沒回話,只是沉默地低著頭。
  冰炎盯著褚冥漾發紅的耳根之際,升降機的門安靜地打開了。

  會議室裡只有開了中央的燈,因此只能勉強看清最後排的位置,昏暗的房間裡傳來一陣陰森感。
  冰炎只見位置上都是一個個投射影像,卻沒有一個活人。估計是因為他們都來得太急,大部份幹部都來不及回來親自開會。不過自從科技變得如此發達之後,這樣的會議模式也不是什麼稀奇新鮮事。
  Beta隊長讓冰炎和褚冥漾坐在會場的中央,投射影像的視線全數落在他們身上,即使只是個影像也無減他們眼神中高高在上的傲慢。他們就活像準備被審問的犯人一樣。
  褚冥漾順了順發顫的呼吸,警惕地盯著前方。
  Beta隊長以不大不小的聲音喊了一聲「失陪了」後,便離開了會議室。門板被關上的聲音蓋過隊長清脆的腳步聲,在空洞的房間裡徘徊了半晌。直到聲音完全消散,才有人開口,打破一瞬間的死寂。
  「冰炎殿下,褚冥漾先生,我在此代表公會十分感謝您們的配合。」一把蒼老卻依然有力的聲音率先開始了這個會議。「我們就長話短說吧。」
  褚冥漾不自覺地抿了抿唇,氣也不敢用力地抽一口。
  「首先,恭喜兩位進行了標記的儀式。標記象徵著Alpha與Omega的兩個分別的個體融為一體,代表著生命的完整。」影像上的老人微微一笑,笑意卻不到眼底。「也請冰炎殿下務必多多愛護您的Omega。Omega的數量十分稀少,公會關心每一個Omega的安危,特別是沒有Alpha伴侶的單身Omega。」
  不知道是因為這裡的空氣有點悶熱,還是老人的話說得太微妙,褚冥漾覺得他有點暈呼呼的,完全聽不懂老人在說什麼。他下意識就轉向了冰炎求救。
  冰炎沒有回應褚冥漾的視線,只聽見他冷笑了一聲。 
  「即便沒有我,褚也很強,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有我這個Alpha了,不需要你們公會諸多關心。」
  整個會議室裡充斥著人們低聲討論的喧鬧聲。
  老人加深了臉上的笑意。「不愧是冰炎殿下,總有那個囂張的本事。」
  「這不只是囂張了吧?」一把男性的聲音強行加進對話之中。「您承諾過會限制褚冥漾的活動範圍,結果呢?居然讓他到Atlantis上學、甚至到湖之鎮!豈有此理!我提議要對冰炎殿下作出懲罰!」
  「同意。」另一把較為年輕的女性聲音附和道。「先不說褚冥漾的機甲是一級遺產,任何人都無權擁有它,您的任意妄為讓褚冥漾暴露於大眾、甚至鬼族面前。我相信您不會忘記Atlantis的集體發情事件吧?您不要跟我們說,您有信心即使褚冥漾外出了依然可以嚴密地保護褚冥漾,即便是Atlantis還不是防不了鬼族!他當時還不是發情了嗎?」
  女人的話勾起了略為不堪的回憶,聽得褚冥漾耳朵都發燙起來。
  「您居然把標記褚冥漾這個首要任務拖到這麼晚。而且為什麼只是暫時標記而不是永久標記?如果在標記消失後,他被其他人標記,那怎麼辦?冰炎殿下,您跟公會承諾過什麼,難道都忘記了嗎?」
  褚冥漾也許知道他現在的自由都是冰炎和無殿跟公會周旋過很多次之後才得以保存,但他們到底是用什麼條件去交換,褚冥漾就未必知道了。
  儘管當時冰炎一把褚冥漾從鬼族手中救下來之後便趁夜帶走褚冥漾的舉動實是意料之外,這並不足以讓公會煩惱,畢竟沒有人比公會更會玩咬文嚼字的遊戲,公會只要利用《A/O結合法》和《Omega保護法》的漏洞,就可以把冰炎堵死,輕易把褚冥漾搶回來。不要說上學外出,褚冥漾甚至可能連冰炎的一面也見不了。
  然而真正讓公會頭痛的,是冰炎和褚冥漾逃走後逗留的所在地。
  Atlantis星球,無殿的地方,一個長久以後處理政治中立的地方,無論是鬼族或公會都無法介入、合作、攻擊的地方。
  無殿不受一般宇宙法監管,在Atlantis星球裡有它自己的一套法律。它也不會任意讓外人進入Atlantis,然而冰炎卻順利無阻地帶著褚冥漾定居於Atlantis,公會多次要求進入Atlantis都被拒絕。
  儘管沒有實質的證據,但公會肯定無殿跟冰炎在褚冥漾的事情上一定達成了某些共識和合作。公會不是沒有足夠的兵力,然而硬碰硬的情況下只會兩敗俱傷,這對雙方都是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冰炎提出交涉的要求,公會不情願,卻也無奈接受。不然即使冰炎願意把他的兵權全部交出來以得到褚冥漾的標記權,公會也不會放過褚冥漾這個代表強大力量的Omega,就算公會很清楚,與鬼族有不共戴天之仇、又失去兵權的冰炎,其實很適合當褚冥漾的Alpha。
  而且冰炎帶著褚冥漾躲在Atlantis裡,為了不讓任何人搶走褚冥漾,他不會讓褚冥漾離開Atlantis半步。公會不能在Atlantis的範圍裡有太大的動作,鬼族也是,雙方都得不到褚冥漾,算是對於褚冥漾的另類保護。
  只是公會也不是好欺負的主,他們要求冰炎一定要在褚冥漾踏入Omega成熟期後的三個月內完成標記,不然就會把褚冥漾接回來。當然,即使冰炎死不答應,其實公會也不會有太多辦法,只是為了讓公會不要再給自己和他的家族添麻煩,而且冰炎一心延遲褚冥漾的成熟期,於是也冒險答應了。
  「我記不記得又如何?這跟褚到外面讀書是兩回事。褚是獨立個體,他不受我控制。我不會干涉他的想法,所以我也不會讓其他人控制他。還是你們要插手了?」
  公會的人又在交頭接耳,卻沒有人出來回應冰炎。
  冰炎承認,他耍了一次無賴。
  雖說冰炎完全不認同社會上普遍對Omega的控制,但他也慶幸當時他能多多少少利用上面的那套法例,他才能勉強留住褚冥漾。而現在他也是基於自己跟褚冥漾之間的標記,利用《A/O結合法》中「Alpha對於已被自身所短暫標記或永久標記之Omega有絕對的控制權,任何人士、單位,包括政府與Omega自身的意願,也無法凌駕該Alpha之意願」這一條條例,他才可以這麼理直氣壯跟公會對抗。
  當然,答應標記只是個權宜之計,因為他跟褚冥漾還沒有最終標記,只要他們之間的短暫標記一消失,冰炎就是違反了承諾,未能在期限裡標記褚冥漾,公會便可以以保護之名立刻把「未被標記」的褚冥漾搶回去。
  一開始就說話主持大局的老人稍稍舉了一下手,剩下的人就停住了談論,整個會議室瞬間重新陷入死寂。
  老人對著冰炎擠了個笑容。
  冰炎想到的,站在公會最高處的他又怎麼可能想不到?儘管冰炎這個Alpha對他的Omega的縱容比他想像中多,只是這不影響他們的計劃。他並不急躁,因為他們剛剛講的都不是重點。
  「事情已經發生了,為此爭論是沒有意義的,也不是我們今天請您們到來的目的。」老人微笑道。「我也不多廢話了。我猜冰炎殿下也知道鬼族最近動作很多,頻頻調動兵力,估計很快就會向我們發動戰爭。我們很希望妖師的能力繼承者能與公會站在同一陣線,擊退鬼族,保護宇宙的人民。」
  冰炎挑眉。他不意外,畢竟他們如此極力拉攏褚冥漾,也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已。只是鬼族的動作比他們預料中的快,褚冥漾被推上前線的時候也順理成章一起推早。
  冰炎轉頭,凝視著在旁邊一直沉默不作聲的褚冥漾。
  褚冥漾天份不差,以一個起步比較晚的人來說他進步可算不錯,只是他還未到可以上戰場的地步。宇宙戰爭的規模並不是校園裡運動會比賽能夠比較,無論在生理還是心理的層面上,褚冥漾都未足以應付以性命相搏的戰爭。
  而且,褚冥漾會想踏入戰場嗎?難道因為天生得到一份他未必想要的力量,就一定要按照其他人的想法去做嗎?他就無法只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嗎?
  「冰炎殿下不必過於擔心褚先生的安危。畢竟褚先生也是珍貴的人材,我們會盡力保護褚先生,而且大部份時間也會在後方進行支援,而非直接到前線戰鬥,也會避免讓褚先生見到血腥和暴力的場面,以免他受驚過度。我們保證,即使耗盡一兵一卒,我們也會把褚先生平安護送回來。冰炎殿下,在我們的再三保證下,您願意讓褚先生助我們一臂之力嗎?」
  全部人都不認為這一段話有什麼問題,除了冰炎。
  他們不是在問褚冥漾的意願,只是在問他。
  因為褚冥漾只是個Omega,一個不應該有自己意願的Omega。
  所有人認為Omega嬌柔軟弱,受一點驚嚇就會尖叫暈倒,然而現在卻要求助於在他們眼中如此需要保護的Omega……
  冰炎不屑地冷笑一聲。
  「問我幹嘛?你們現在又不是要我上戰場。」冰炎指了指旁邊的褚冥漾。「你們自己問褚啊。」
  人聲再次在會議室沸騰起來。
  因為沒有插話的餘地,褚冥漾沉默得像一個旁觀者。突然被點名,沒想到還有人記得自己的褚冥漾一臉呆滯,被冰炎拍了一下額頭,才勉強回過神來。
  「……什麼東西?」褚冥漾撫著腦袋,卻不敢大聲抱怨,畢竟冰炎還在狠瞪他,才剛拍在他的腦袋上的手掌正蠢蠢欲動。
  「他們問你想不想上戰場。」
  「……我可以選擇不上?」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褚冥漾還沒接話,一個女人發出了憤怒的抗議:「冰炎殿下,您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在敷衍我們嗎?」
  「我哪裡是在敷衍妳?」
  「如果您真的那麼不願意讓您的Omega協助我們,就直接說,不要浪費大家時間。還是您想開出什麼條件,我們也可以討論看看!」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我想不想,跟褚想不想,有什麼關係。」
  「別鬧了!Omega憑什麼說想不想——」
  「為什麼我不能說?」
  有第三者插進了二人激烈的爭吵之中。那個女人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臉孔在下一瞬間因怒氣而扭曲:「你這無禮的Omega,誰讓你發表意見了!」
  「為什麼我要需要別人的批准,我才能發表意見?」褚冥漾聲音不算很大,甚至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要不是放慢了語速,大概會很難看地結巴地來。「我不是寵物,就算我是Omega又怎樣?我也是人。我想說話,難道要先得到誰的批准?如果我真的不想幫你們,妳又奈我何?」
  女人氣得渾身發抖,憋住良久才能激動地喊道:「冰炎殿下,您是怎樣管教你的Omega?Omega需要絕對服從——」
  「冰炎不會管教我,我也不需要管教。我們的地位是對等的,沒有誰需要服從誰。我反過來問妳,妳憑什麼覺得Omega一定要服從Alpha?因為Alpha比較強嗎?」褚冥漾扯了扯嘴角,但發現發抖的嘴唇勾不起一個從容的笑容,反而十分僵硬,就放棄了。「但我不認為Omega比Alpha弱。」
  女人整條脖子都紅了,惱羞成怒地向褚冥漾連珠發炮。
  公會的人情商居然這麼低,褚冥漾不禁聽得目瞪口呆。真心覺得長知識了。
  「莉莉安議員,請妳控制一下情緒。」女人罵了一段,喝了一口茶的老人悠悠開口。
  「控制?怎麼您不叫那個目中無人的Omega控制一下自己?還有那個Alpha,居然容許一個Omega在公會撒野!這個Alpha十分失職,我強烈要求剝奪冰炎與褚冥漾的標記!他們不適合!」
  「莉莉安議員,如果妳不能控制的話,請恕我讓妳退出這個會議。」
  「主席,您怎麼可以這麼偏袒他們!」女人提高了音量。「Omega一定要跟隨三從四德,聽從Alpha的指示、服從自己的Alpha才是最高的品德!自古以來我們都是受著這樣的教育!這個Omega——」
  老人一邊嘆息搖頭,一邊在鍵盤上飛快地按了一排,然後那個女人的影像隨著她刺耳的叫喊聲一同瞬間消失。不用再受人疲勞轟炸的褚冥漾頓時鬆了一口氣,就是空氣有點冷,害他一直止不住身體輕微的顫抖。
  「激進保守派,腦子都長到屁股上了。」冰炎冷哼一聲,眼角餘光督了褚冥漾一眼,然後脫下了黑袍蓋在褚冥漾身上,連他的腦袋都剛好包住。
  褚冥漾抿住嘴。黑袍不算很厚,他的身體卻因為黑袍上的餘溫而溫暖起來。他整理一下、把黑袍披在肩上,讓黑袍把自己包得更緊。
  「失禮了。」老人瞇起眼道,只得轉向褚冥漾。「褚先生,您很幸運,有一個重視您意願的Alpha。那麼,您的想法是?」
  總覺得老人話中有話,聽得褚冥漾不太舒服。全世界的焦點瞬間都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識轉向冰炎,只見冰炎回以一個堅定的眼神,鼓勵他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明明就只是一個眼神,褚冥漾心裡卻覺得鎮定了不少。
  褚冥漾深呼吸。反正剛剛他也跟那個女人辯駁得那麼激烈,也不差那些了。
  「我可以上戰場,但我有條件。」
  老人微不可見地收歛起臉上的笑意,卻發出了呵呵笑聲:「您的確跟一般的Omega很不一樣,很有主見,還有這個膽子跟公會講條件。請說。」
  「我希望拿回米納斯,跟你們一起到前線戰鬥。」
  褚冥漾的要求讓會議室裡炸開了鍋,反對的聲音此起彼落。
  「Omega到前線?以為是學校裡的比賽嗎?」
  「這孩子不知道Omega的資源有多珍貴吧?」
  「怎麼可以讓一個沒有完成標記的Omega到前線影響其他士兵!」
  褚冥漾抓緊了黑袍的衣領,面對眾人的目光和議論,心裡也不知道有沒有後悔把這個這麼大膽的要求說出來。
  只是要他什麼都沒爭取過就屈服,他又不甘心。
  「安靜!」老人叫了好幾次,議論聲才勉強壓了下來。「不好意思褚先生,但公會恐怕無法答應您的要求。」
  「為什麼?」褚冥漾對於要求被拒絕並不感意外,這本來就是個異想天開的想法。
  「首先,米納斯——您指的是那部SS級機甲吧?那是一級宇宙遺產,並不是您想拿走就拿走。」
  「米納斯是我的,我是她的主人。」褚冥漾果斷地道。「她也只會聽我的命令,不是你們不承認就可以。倒是我反而可以告你們搶走我的東西吧?」
  老人疑惑地挑眉。「即使您這麼說……」
  「不然你可以直接問米納斯,看她想當遺產還是我的機甲。」
  老人懊惱地吐了口氣。其實無論米納斯是不是褚冥漾的機甲,老人也不想把米納斯交給他,畢竟褚冥漾現在手上的那份力量已經很強,褚冥漾能擁有的武器和談判籌碼自然越少越好。只是就如褚冥漾所說,並不是他們想控制米納斯、把她據為己有就做得到。高級機甲擁有甚至比人類還要高的智能,他們只會挑選跟自己最配合的人當主人,其他人連與機甲溝通的機會都不會有。
  「……先撇除機甲的問題,我們也不可能讓您上前線。」
  「為什麼不可能?」
  「前線太危險了,您應該清楚自己的價值,失去您是我們極力避免的事情。」老人搖搖頭。「而且即使您是已經被標記過的Omega,也不能保證Alpha不會受您影響……」
  「但我接受不了自己在大家廝殺的時候躲在大家背後,我不想當溫室小花,我也有戰鬥的能力。」褚冥漾有點激動地道。「另外,我已經被標記過,也會打過抑壓劑再上場,我相信我的信息素沒有強到用過這些方法都會影響到其他人。而且,為什麼Alpha對Omega發情,就一定是Omega的錯?Alpha不是也有責任控制自己嗎?」
  這個社會對Omega所謂的「保護」,就只是換了一個名義的打壓、名正言順地把責任轉移到別人身上而已。
  「我不否定您的話,只是即使我們這裡的全部人都認同您,您覺得軍隊裡的士兵會接受嗎?」老人把雙手疊在一起,道。
  「但我不覺得他們能接受我一個Omega上到戰場,當他們在前線撕殺,我就在後面享受。」褚冥漾反駁道。「我上了戰場,我就是戰士,我希望你們能對我跟所有士兵一視同仁。不然,既然你們覺得我是這麼柔弱,只能龜縮在後面,那麼為什麼又要我上戰場?」
  老人沉默,也沒有別的人插話。
  老人知道這個做法可能會動搖軍心,但面對鬼族來勢洶洶的攻勢,他們需要褚冥漾。如有必要,即使犧牲整個軍隊,他們也必須讓褚冥漾全身而退。只要褚冥漾這張王牌一天在他們手中,他們就有辦法跟鬼族對抗,甚至擊潰鬼族,而鬼族也不敢輕舉妄動。
  對,他們不需要褚冥漾真的做出什麼成績,他們甚至不介意褚冥漾只是個花瓶,反正只要讓鬼族知道褚冥漾還在他們手中,這樣就夠了。褚冥漾如此積極反而讓他們十分頭痛。
  沉默良久,老人再次扯了扯嘴角道。「可是,如果我們還是堅持不讓您上前線呢?」
  「那我也不會跟你們合作。」褚冥漾沉聲,穩住了差點發抖的聲線。
  「即使再也不能拿回來機甲?以我們的軍力,就算無法破壞一個SS級機甲,讓你們永不相見也是做得到的。」
  褚冥漾臉色一沉,沉吟半晌,答案卻依然沒有改變:「……對。」
  「……真是一個倔強的Omega。很好、很好!」老人笑了兩聲,聽得褚冥漾連胃都要扭成麻花了。「既然我們都各不相讓,不如我們來一個打賭?」
  「什、什麼打賭?」褚冥漾一怔。
  「雖說我們是公會,但軍隊裡的事也不只是我們說行就行。我們的士兵都是經過嚴格的挑選而出來的,軍部在挑選士兵的事上有絕對的話事權。您要成為精英軍隊的一份子?行,只要您跟其他人一樣通過考核就可以了。」
  考核……
  褚冥漾沒回話。
  「如果您真的有那樣的實力,能在鬼族來襲跟我們開戰之前通過考核,我就把機甲歸還給您並讓您到前線。如果不行,就請您聽從我們的安排。這個打賭您覺得如何?」
  褚冥漾其實只是隱隱覺得,即便他任性一點公會也不會不答應他的要求,但他不想引起過大的糾紛。公會不願硬碰硬,褚冥漾更是沒有那個本事。而且更何況,這個打賭正合他心意,他不願當一朵溫室小花,也不想靠走後門的方法進入軍隊。
  「好,我答應。」
  冰炎對著褚冥漾笑了。
  溫和,但又不會隨波逐流。自知軟弱,便努力茁壯成長。在最關鍵的時刻,他總會堅守著自己的原則。身為一個Omega,卻不會自覺低人一等,亦能與其他人平起平坐,所有人都無法忽視他。
  這就是褚冥漾。
  儘管結果不是預期中,但尚算可以勉強接受。老人笑著轉向了冰炎:「冰炎殿下,您有異議嗎?」
  「一切依照褚的意願去做就好。」冰炎向老人射出銳利的眼神。「希望你們遵守承諾。」
  「公會絕不反悔。」終於沒有人反對,老人滿意地點點頭。「雖然正式的考核一年才會有一次,但現在給您一個特權吧。只要您準備好,我就讓軍隊為您安排考核,時間由您決定,您要考多少次也行。只是我們也不確定鬼族什麼時候會來,所以也希望您努力儘快補上進度。這樣有問題嗎?」
  褚冥漾以堅定的眼神與老人對視。
  「沒有問題。」
  「那麼,祝您好運,褚冥漾先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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