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哈——哈——」

  褚冥漾 聽到 自己急速的喘氣聲,還有腳步聲。他慌張地在黑暗中狂奔著,不時 回頭一望,卻見到那如惡魔般的alpha們沒有被他甩開,反而越追越近。

  「小寶貝,不用害怕,讓哥哥來疼愛你。」

alpha的聲音沒有讓 他興奮發情,褚冥漾反而覺得自己如入冰窖,整顆心掉進了冰天雪地之中。他全身都因恐懼而發抖,渾身冷汗。

  有誰可以救救 我?有誰!

  褚冥漾抬頭,卻見到不遠處出現了一個人影。儘管他穿著全黑的長袍,那頭耀眼的銀髮卻照亮了整片黑暗。褚冥漾頓時狂喜,那是他最熟悉、最令他感到安心的一片銀。

  冰炎!是冰炎!褚冥漾奮不顧身地衝了過去,本能想直接撲到對方的懷中,然而對方臉上卻一片冰冷,腳步連連退後。褚冥漾終於覺得有哪裡不妥。

  「……冰炎?」褚冥漾又再回頭一看,那些alpha依然追在後面,於是他急躁地再喊了一聲:「冰炎!快點!快點標記我!我不要被你以外的人標記!」

  聞言,冰炎如面具 般生硬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痕,然而這一絲裂痕——這一個帶有厭惡的皺眉,也讓褚冥漾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痛起來。

  「我不會標記你。」

「為什麼?褚冥漾絕望地問道 ,他抓住了 冰炎的手臂,猛烈搖晃。「冰炎!我——」

「你以為你誰?」冰炎冷笑,無情地甩開了褚冥漾,然後淡然地用下巴對著後面那些饑渴的alpha們示意:「我不要他,你們拿去吧。」

  為什麼?

  褚冥漾呆呆地癱坐在地上,完全沒有意識到那些猙獰的Alpha正把他拖走。直到冰炎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褚冥漾才開始回過神來,然後猛地從Alpha的手中掙扎,儘管比不上Alpha的力氣的他正緩緩被他們拉進深淵中。

  「不要! 冰炎!不要丟下我!我以後不敢了!對不起!求求你!冰炎——」

 

  「漾漾!」

  褚冥漾在一聲叫喊中猛然睜開了眼,從胸口裡溢滿的悲傷和絕望依然沒有消散,眼前還 是模糊一片,可是他已經哭不出來。

  「你……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提爾誇張地舒口氣,順手給褚冥漾擦了擦被淚水沾濕了一大片的臉。「沒事,只是發惡夢而已。」

  褚冥漾喘著氣,看著驚慌地把他喚醒過來的提爾,臉上盡是恍然。

  剛剛的……是惡夢?真的只是夢嗎?可是為什麼心底的哀傷、冰炎的冷酷,一切一切都如此真實,甚至比眼前的景象還要真實?

  想起冰炎決絕的身影,眼眶就又開始發酸,便慌張地低下頭忍著。直到提爾一臉無措地走過來用毛巾給他抹不知何時又再濕掉的臉頰,他才知道自己終究沒能忍住。

  「你怎麼又哭了!」沒想到褚冥漾的淚水叭嗒叭嗒地不斷掉下來,提爾再次陷入一片慌亂之中。「不要哭啦,你現在很安全,有我陪著你。」

  褚冥漾抖了抖雙唇,似乎想說什麼,可是最後他只睜著一對通紅的雙眼,任由淚水無聲地流著,一副世界要末日的樣子,提爾也只得拍著褚冥漾的肩膀安撫他。待褚冥漾總算能強行消停了,他沙啞地低聲道:「冰炎不要我了。」才說了這句,褚冥漾又哽咽著,連話都沒法好好地說。他一邊抹著臉,淚水就一邊失控地流著,兩個衣袖都沾滿了淚水。

  提爾也不知道是被褚冥 漾的哭聲吵得頭痛還是因為二人之間的事情而頭痛。他們之間不只是單純的誤會和感情煩惱,夾雜在他們之間的東西實在太多,他一個小蟻民根本插手不了。可是那個像一根木頭一樣的冰炎大人知道要怎樣處理嗎?提爾想著想著就忍不住連連嘆氣,只好默默地摸著褚冥漾的腦袋。

  但沒摸多久提爾的動作就停了下來。褚冥漾顧著哭沒有看到,提爾可是一清二楚地從牆上的大玻璃見到躲在門後的冰炎。怎麼看現在也不是冰炎進來的好時機,冰炎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他安份地待在門外等著。提爾不理他,一直忙著安慰什麼都沒有說只管大哭的褚冥漾,直到褚冥漾哭得累了躺在床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他才躡手躡腳地竄到門外。

  「褚怎麼了?」提爾才把門剛關上,還沒開口,冰炎就搶著問道。「他現在身體如何?為什麼他……」

  「他身體狀況十分良好,就是剛發過情,需要休息來回復體力。」提爾打斷了冰炎的話,道。「他發了惡夢,所以情緒有點不穩定,不過沒事。」

  「惡夢?」冰炎臉色一變。

  「拜託你別想著要躲開漾漾,他只會更傷心好嗎?」提爾真想直接把眼前這個完全想錯方向的笨蛋一棍打暈,希望這樣一棍可以把他打得聰明一點。「你知道他剛才夢到什麼嗎?因為他說你不要他了。」

  冰炎臉上一僵,無論他怎麼努力冷著臉,還是不小心露出了一絲苦澀。他轉向門上的小窗,看到了捲縮著身體躺在床上的褚冥漾,臉色就更難看了。

  「你要進去看他嗎?」提爾問。「他的身體已經從發情期回復過來,加上打了抑制劑,短暫的接觸是可以的。」

  「……還是不了。」半晌,冰炎便以冷硬的語氣回道,視線卻像糊了膠水般緊緊地黏在褚冥漾身上,一直都沒有移開。

  「你還是打算什麼都不告訴漾漾嗎?」看著冰炎發癡的眼神,提爾沒好氣。「你真的有把握一直把他護著,什麼都不讓他知道嗎?」

  「我可以——」

  「你一開始有說過你可以不讓漾漾知道自己是omega。結果呢?」提爾衝口而出,半晌見冰炎因自己的話而鐵青了臉,於是他嘆氣,放緩了語氣續道:「漾漾也不是你想像那麼弱,他不需要你像個褓姆那樣照顧他,你也不能照顧他一輩子。而且,事實從你口中得知,總比從公會的人的口中得知要好吧。」

  褚冥漾不弱,冰炎知道,他當然知道!冰炎憤然咬牙。褚冥漾有著如此敏感的身份,必須要立刻變強才可以保護自己,更何況褚冥漾的資質不差,加以培育的話一定能在短時間裡成為一個出色的機甲師。他很明白,嚴格的培訓對褚冥漾來說是有多急切和必要,也深明提爾的話的道理。

  可是,他就是捨不得讓褚冥漾處於危險之中。

  但同時,他也欺騙了褚冥漾,傷害了他的感情。

  冰炎把拳頭握得發白,深呼吸著要自己冷靜,可是當遇上跟褚冥漾有關的事情,他從來都冷靜不了。

  「提爾先生!提爾先生!」忽然,一個穿著藍袍的青年慌張地跑過來,大聲叫嚷著。

  「吵什麼!身為醫療班居然在病房大吵大鬧!」提爾罵了一聲。

  「可是、可是有公會的人來了!說要找褚冥漾——」

  「您好,冰炎殿下,原來您也在這裡。」年輕的醫療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把低沉的男聲打斷。來者是個穿著紫袍的長髮男人,他猶如機械人般臉無表情,語氣也毫無波動,即使面對冰炎散發出的濃烈雄性氣場也不為所動。「我代表公會前來,希望了解一下褚冥漾現在的身體健康狀況,和抽取他的血液樣本回去化驗。希望您可以協助我——」

  「滾回去。」完全不把對方的話聽進去,冰炎強硬地打斷對方的話。

  「你收歛一點好嗎!這裡可是Omega病房,我多辛苦才讓你偷偷進來!」提爾可不像男人般淡定。要知道omega病房嚴禁任何alpha出入,alpha要跟裡面的omega見面必須要去特別會面室。要不是冰炎吃了抑制劑,提爾也不敢放他進來。只見牆上的Alpha信息素量度器上的讀標越來越高,過了一個界線便會發出警報,那時候提爾只有被轟出去醫療班的份兒。

  可是眼前的二人顯然沒有把提爾的抓狂放在眼裡。

  「冰炎殿下——」

  「滾回去,不要讓我重覆第三次。」

  男人此時終於輕皺一下眉頭。「冰炎殿下,我認為您應該很清楚明白現在的狀況。公會給予褚冥漾自由,但褚冥漾依然在公會的監管之下,不代表褚冥漾可以為所欲為。公會會保留追究您擅自讓褚冥漾上學的權利,請您不要再繼續挑戰公會的底線,與我們合作。」

  「挑戰底線的人是誰?」冰炎瞇起了眼,冷笑。「公會又如何?我是褚冥漾的合法伴侶,是他的Alpha,我不喜歡我的Omega被其他人碰,也不允許,就算公會也不例外!還是說公會忘記了一開始的承諾,要無視我的意願,強行冒犯他!」

  「什麼?」

  輕顫的聲音讓冰炎渾身一僵,原本還在張揚著Alpha氣息瞬間收歛許多。冰炎側頭,只見身後的門被打開了一道小縫,露出褚冥漾的半張臉。

  「公會必然不會忘記承諾過的事情,但請您牢記著承諾的前提。」男人冷靜地道,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聲音卻是讓冰炎稍稍從震驚回神過來。「我們必須確認您已經標記了褚冥漾,之前的承諾才會成立。」

  「等等,你說什麼——」儘管被Alpha氣息刺激,抖著身體的褚冥漾依然想推門出來,卻被冰炎按住門。

  「褚,進去。」冰炎不理褚冥漾的意願,不肯讓他出來,然後扭過頭道:「公會答應給我十個月的時間,時限還沒到就想檢查,我才想問公會有什麼企圖。」

  褚冥漾不知所措地被冰炎推回去,任他怎麼用力都推不開門。醫療班的隔音做得十分完善,關上門後褚冥漾一個字都聽不到,房內卻是只剩下一片機械的聲音。褚冥漾一陣愣然,感覺自己猶如置身於另一個平行時空,只能從玻璃窗見到門外的人的嘴在開合。

  就像那時,天崩地陷,卻只有他一人依然沉睡——

  怪異的感覺讓褚冥漾腦內先是一陣暈眩,冰冷的空氣激得他渾身顫了一下,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就連因為alpha氣息而出現的生理反應也猛地消散。

  不對,他們在說的事情,跟他有很密切的關係吧?為什麼他不能聽?

  「冰炎……冰炎、開門,開門!」褚冥漾開始回過神,便開始轉為拍著厚實的大玻璃,奈何無論他多用力,把玻璃拍得多響,外面的人都不為所動。

  「跟公會對抗不是明智的決定。」見到才剛露面半晌的目標人物被眼前的人困在房內,男人的語氣變得更強硬,伸出手就想推開冰炎。

  「跟我硬碰硬也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冰炎果斷抓住男人的手腕,不動聲色地以霸道的力度宣示立場。「可是你要挑戰,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拜託你們顧及一下病人的感受!」提爾氣結,然後轉向男人。「小朋友,這裡可是Atlantis,不是個可以胡亂撒野的地方,就算公會也是。你上頭沒教你不能隨便得罪Atlantis嗎?把事情鬧大了,你擔當得起嗎?」

  見男人緊抿著嘴沉默著。也不理對方眼底深深的厭惡,提爾催促道:「快點回去,別在這裡騷擾病人了,要不別怪我們不客氣!」

  聞言,無從反駁的男人不甘地閉上眼,然而再次睜眼時已經回復平靜冷漠。

  「我會把褚冥漾跟您的情況和不合作匯報公會,請做好接受懲罰的心理準備。」

  「呵,想懲罰我,也要你們有那樣的本事才行。」冰炎冷笑著鬆手,男人抽回手,手上的一片紅腫沒有讓他皺過一下眉頭。

  「那麼,失陪了。」男人微微鞠躬,然後毫不猶豫離開了。

  提爾目送男人的背影從視線消失,然後用手肘撞了撞如臨大敵地繃起肩膀的冰炎,道:「他走了啊。」

  冰炎沒作聲,只是縮回一直按在門上的手,才發現手因太用力而有點酸軟。意外地,門沒被裡面的人推開,玻璃對面也沒了人影。冰炎以為裡面的人早就躺回床去,可是視線再放遠一點,卻見少年靠著牆攤坐在地上,臉上呆滯。

  冰炎連忙打開門,跑進去蹲下就扶住褚冥漾,問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黯淡的眼神在冰炎連續而著急的叫喚下終於回復了一點明亮。褚冥漾緩緩扭過頭,還未消腫的黑眸直視著冰炎,盯得冰炎心裡一陣揪痛。

  「……算了。」褚冥漾突然打破了這陣在二人之間瀰漫著的尷尬,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褚冥漾頓了頓,唇型變了好幾次,最後嘴角卻只是抽蓄一下,然後拉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重覆道:「算了……」

  「褚?」冰炎疑惑,不明白褚冥漾的意思。

  「我沒事。」推開冰炎,褚冥漾爬了起來。

  「你有話想說嗎?」冰炎跟著站起來,突然腦海裡靈光一閃,於是道:「我不是刻意要隱瞞什麼,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褚冥漾背著冰炎喔了一聲,模稜兩可。

  褚冥漾敷衍的態度讓冰炎心裡急躁起來。「褚——」

  「我想睡了。」

  冰炎更多的話因為褚冥漾的一句而哽在喉嚨沒有出口,他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看著褚冥漾爬上床,為他蓋上被子。翻過身背著冰炎的褚冥漾身體一僵,卻也沒有拒絕冰炎的體貼。

  「好好休息。」冰炎丟下一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儘管因為意外地沒有睡著而聽到冰炎跟公會使者的爭執,可是褚冥漾本來就很睏。一來他才剛從發情期回復過來,二來眼睛都哭腫了。他真的很累,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很累,所以才剛沾床就很快進入夢鄉了。

  沒有人喜歡待在醫療班裡,可是Omega病房的環境卻是比六星級飯店還要舒適。高床軟枕,溫度宜人,裡面的是最適合柔弱的Omega休養的環境,更不要說為怕omega受傷害,醫療班對待omega的態度和治療也是最好的。即使褚冥漾心裡不舒服,也沒影響到他一口氣睡到翌日的下午才自然醒過來。

  在讓Omega能有更好的睡眠質素而在空氣清新劑裡加了少許安眠寧神的香氣的包圍下,褚冥漾繃緊的神經也得以放鬆,睡夠的褚冥漾心情總算好了些。可是當他還沒完全睡醒,一睜眼就見到一張在自己眼前放大十多倍的臉孔,儘管那張臉孔十分美麗,還是把他嚇得尖叫出來。

  「別吵別吵!我又不會吃掉你!」藍髮掩住褚冥漾發出尖叫的嘴巴,嬌嗔道。奈何褚冥漾一整個驚惶不定,一直在掙開她,女人只好道:「如果你再吵,就……掉你喔。」

  「……」到底是什麼,蟻民褚冥漾不敢問。褚冥漾僵著身體不敢再動,所有尖叫都被吞回肚子裡去。

  「你真的很可愛,難怪臭小子那麼喜歡你。」見此,女人瞇著眼嘿嘿笑了兩聲,明明看起來就是十分可愛,笑聲卻聽得褚冥漾渾身發毛。「可是你不用露出這樣的表情啊,我不會吃掉你的。」

  褚冥漾瞪著女人,顯然不相信。女人無奈地道:「你再這樣瞪我,我就不告訴你冰炎的事情喔。」

  聽到某個關鍵的名字,褚冥漾臉上明顯一怔。

  「妳是誰?」

  「哎,你不認得我嗎?好心痛喔,現在的小朋友都這樣沒心沒肺嗎?」女人裝作傷心地用手袖拭著眼淚,誇張得讓褚冥漾一頭霧水。

  「我有見過妳嗎?」褚冥漾疑惑。怎麼他沒印象啊……

  「你一定有見過我。」女人哼哼地道。「一定有!還是你開學禮那天翹課了?」

  褚冥漾一怔,便開始回想起開學禮的每個細節。當天沒遇到誰啊?就是在開學禮上,校長在講話的時候跟千冬歲聊上了——

  「啊!校長!」腦海裡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藍色身影,褚冥漾才依稀記得眼前這個女人就是當天在台上演講的校長。當時他跟千冬歲一直在聊天,沒有很專心地聽女人說話。要不是因為女人有一把特別的藍色長髮,褚冥漾大概也不會想起她就是校長。

  「乖,叫我扇就好。」女人呵呵笑道,一把扇子倏地在她纖纖玉手上出現了。她優雅地撥著扇子,道:「看起來你沒有把腦袋摔壞嘛,很好很好。雖然看臭小子急得要死的樣子也挺有趣的。」

  「妳……很熟悉冰炎?」本想說校長認識老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聽扇對冰炎的稱呼,褚冥漾就覺得二人之間關係非淺,於是問道。

  「很熟悉?」女人挑眉,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別有深意地「嗯哼」了聲。「對喔,我很——熟悉冰炎喔。我從小就照顧他,最喜歡丟他在雙鬼星上玩呢。」

  ……妳肯定那些巨型又兇猛的怪獸通處跑的雙鬼星是個適合小孩子玩耍的地方嗎扇校長!

  「所以對於冰炎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喔。」

  褚冥漾直視著臉上一直掛著微笑的扇,對方的笑容根本明示她就是可以把他的疑惑全部解開的明燈。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在他的腦海裡團團轉,全部問題都彷彿在叫嚷著「選我選我」,要褚冥漾去問扇。只要褚冥漾一開口,他就不需要瞎猜,不需要再被矇在鼓裡,不需要再因被隱瞞著而落寞。

  「怎麼?讓你問,還一臉被欺負的樣子。」扇心中暗笑,然後大搖大擺地坐在床邊。「好可憐喔。不怕,讓姐姐來安慰你。」

  扇的一句把褚冥漾從思緒中抽回現實中。被扇的美麗的雙眼注視著,明明沒做錯事,褚冥漾卻心虛得立刻心裡漏了一拍。

  「就算冰炎什麼都不願意告訴你,也有姐姐在,不哭不哭。」不管褚冥漾的意識,扇猝不及防地擁抱著情緒有點低落的褚冥漾。褚冥漾的腦袋被強行塞到一條乳溝中,不禁吃了一驚。

  「妳妳妳——」褚冥漾悶悶的抗議聲從扇的胸前發出。

  天啊他快窒息了!雖然大胸脯的確很吸引但他不想在巨乳中窒息而死啊!

  「那臭小子啊……就是習慣什麼都不說。可是我必須要說,把事實隱瞞起來不是他的錯,畢竟我們也默許他的行為。」

  「我們?」敏感地捕捉到關鍵字,褚冥漾立刻反應過來。「我的事情……妳都知道?『我們』是指誰?」

  扇微笑,放開了褚冥漾。

  「反正公會都要踩上來了,把事情告訴你讓你有個心準備也是件好事……那你就專心聽著囉。」

  褚冥漾點點頭,不自其然地挺直了身體。

  見褚冥漾聚精匯神的,扇便道:「小朋友,有聽過妖師一族嗎?」

 

 

  妖師一族,一個自歷史記載以來就一直被追殺至今的族裔。在幾百年前曾經被大規模抹殺,人們一度相信妖師早就滅絕,然而大約十多年前,妖師的後人再次出現,轟動了整個宇宙,甚至成為第四次宇宙戰爭的導火線。

  妖師會令世人如此恐慌,因為這一族控制著一股可怕的力量。

  鬼族有污染侵蝕精神力、從而控制驅體的能力。鬼族中大部份都只有最低級的能力,即精神污染,受到這種攻擊的物種會精神錯亂,但頂多只需要一年左右便可以完全康復過來,只有較高級的鬼族有機會能透過侵蝕精神力從而控制受攻擊的個體。

  可是妖師的「能力」並不只如此。

  傳說中妖師擁有強大的精神力,有被紀錄下來的繼承者所擁有的精神力數值都是在已知的數據中最高的。利用這股精神力,妖師比起更多物種有更敏感準確的五官,甚至可以達到透視、心靈感應等如超能力般的效果,因此不難想像妖師的戰鬥力有多霸道強悍。但這也不是「能力」最恐怖的地方。

  「你知道為什麼妖師一族一直被追殺嗎?」扇抱著胸,笑著問。

  褚冥漾老實地搖搖頭。他對這個世界的歷史不算熟悉,他甚至沒有聽過妖師這個名詞。

  「妖師逆天地擁有超能力都算了……」

  但是扇突然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詞,讓不安在他心底漫延。

  「鬼族可以污染精神力,卻不會讓精神力消失,所以即便曾經被鬼族攻擊過,也有康復過來的機會。可是妖師的能力繼承者啊,」扇歪著頭,一邊欣賞著被塗得深藍色指甲,一邊輕抽淡寫地道:「不但可以所有人的精神力,還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摧毀精神力呢。」

  ……摧毀、精神力?

  「被摧毀精神力的人跟死去沒分別,就像一個洋娃娃一樣,完全沒救。擅長精神力攻擊的鬼族隨隨便便就可以把自己的精神力分到這些軀殼裡,讓他們成為自己的傀儡,變相就是為鬼族增加新成員。」

  對鬼族來說,如果他們能得到妖師的幫助,一定會如虎添翼,因此鬼族長年來用各種方法希望拉攏或是威脅妖師一族成為他們一伙。即使妖師沒有答應,很多人老早就把他們視為鬼族的同伴而對他們趕盡殺絕,但亦有人窺覬並企圖利用妖師的力量。妖師一族在幾千年來可說是孤立無援,一直流離失所,對他們來說平穩的生活遙不可及。

  褚冥漾呆住半晌,直到扇再問一次才懂得點頭。

  「聽起來很可怕是吧?其實呢,妖師一族絕大部人跟一般人類沒有分別,當代就只有一個人會有如此巨大的力量。那個人我們稱之為『妖師繼承者』。所以無論是公會,或是鬼族,都一直找著『妖師繼承者』的下落。」

  褚冥漾吞了吞口水。現在完全佔據著他的腦袋的大問號只有一個。

  為什麼扇要把妖師能力繼承者的事情告訴他?

  褚冥漾不是笨蛋,答案早就隱約地在他腦海裡浮現,但他不敢問出口,他突然不想聽到真正的答案。

  可是扇哪裡會放過他?

  「我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原因是什麼……你早就猜到,對吧。」完全看穿褚冥漾的想法,扇用的不是問號而是句號。她似笑非笑,道:「你知道自己的境況有多危險了嗎?妖師繼承者。」

  每當上一代的妖師繼承者死去,最接近繼承者的死亡時間出生的族人便會成為下一代的能力繼承者。而褚冥漾剛好就在上一代的能力者死去後出生,加上初生嬰兒不懂得控制精神力,當時他無意出釋放出來的精神力場就足以證明他的身份了。

  褚冥漾沉默,臉上一片空白,良久都沒有作聲。扇也不催促,在一片死寂的病房裡難得有耐性地等待褚冥漾慢慢消化這個事實。

  「扇校長。」

  「嗯哼?」

  「可是入學測試時,我的數值很一般啊,沒有像妳剛才說的強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提爾隨便說說你就相信了?順帶一提,提爾也是我們的人。」

  「……喔。」

  沉默。

  「……可是我真的覺得自己很普通欸,我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有這麼強的精神力。」

  「因為你還未成熟啊,而且提爾用藥控制著你的精神力嘛。」扇打了個哈欠。「冰炎多想你一直普普通通地活下去,一輩子都不發現這個事實。」

  所以冰炎才什麼都不說。

  「那妳是來抓我的嗎?」

  「看起來你還不太清楚形勢呢。如果我是來抓你,你還能安然坐在這裡嗎?」

  「……」

  「你要搞清楚,抓你的是公會跟鬼族,我們無殿可是受命來保護你,直到你成年為止。」

  「受命保護我?誰?」

  「到底是誰的意思呢……」扇滾了滾眼珠,似乎是思考了半晌,語氣卻是突然一轉:「哎,哈囉臭小子!哎喲幹嘛不進來呢?」

  褚冥漾愣了一下,在意識到扇口中的「臭小子」是冰炎時,瞬間吃了一跳。他轉向窗子那邊,果然見到冰炎就在門口那邊,卻沒有進來。在褚冥漾轉過來的瞬間,冰炎臉上顯然一怔,身影恍了恍,才悻悻然地走進來。

  「妳來幹嘛!」冰炎狠瞪著扇,彷彿狠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一個洞來。

  「這應該是由我問你吧?這裡可是Omega病房,就算你是小朋友的alpha也不能胡亂進來吧。」扇笑得雙眼都瞇起來,燦爛得刺眼。

  冰炎瞬間哽住,什麼都說不出來,就連褚冥漾也低下頭,不敢抬頭,他怕一對上冰炎的視線,那一句「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就會從嘴邊漏出。可是在冰炎面前,比起反駁扇的話,他更想把自己縮成毫無存在感的微塵。

  「好了,我不阻你們倆小口了,你們好好談啊。」站了起來的扇對冰炎別有深意地笑了,不理氣炸的冰炎再對褚冥漾拋個媚眼,才施施然地一邊扭動著纖腰一邊走出去,看起來欠揍極了。

  冰炎抽了抽嘴角,才來到扇剛才坐著的位置上坐下。褚冥漾依然低頭,視線飄開了,肩膀卻是僵硬著。

  少了扇,多了個冰炎,房間突然間變得死寂一片。即使是一開始還未熟悉冰炎時便跟他獨處,褚冥漾都未曾試過感到如此緊張尷尬,同時也為有著這樣的反應的自己而感到懊惱。

  他又沒有做錯事,隱瞞真相的是冰炎又不是他,他為什麼要這麼緊張?

  「……都知道了?」

  褚冥漾縮縮肩膀,點頭。

  冰炎望著褚冥漾,不像平常那般銳利帶刺,放柔的眼神裡滿是無奈。

  「你不用擔心,事情結束後我會解除我跟你之間法律上的伴侶關係,我也不會讓你被人強逼成為誰的Omega——」

  「等等,」褚冥漾迅速地反應過來。「法律關係?我跟你之間的?你真的是我的……alpha?」

  「你不是說都知道了嗎?」冰炎疑惑地問道。

  「扇校長沒有跟我說過什麼法律關係啊?」如果說是監護人的身份的話褚冥漾倒也明白,可是沒有人會把這個關係形容成「伴侶關係」吧?他以為扇剛剛是在唬爛而已……

  冰炎的表情此時變得微妙,欲言又止的樣子。

  褚冥漾不說話,只是直勾勾地則著冰炎。對上褚冥漾質疑的眼神,冰炎並沒有迴避。他穩住心神,心中不再猶豫。

  「我都會告訴你的。」冰炎點點頭。褚冥漾頓時忘記心中酸意,聚精會神地聽著。

 

  「你知道多少?」

  褚冥漾先是一怔,然後思考半晌。

  「我知道我是妖師的能力繼承人。」

  「嗯。」

  「也知道我是個Omega。」

  「……嗯。」

  「沒了。」

  冰炎應了一聲。

  「妖師一族,特別是能力繼承者,經常都是鬼族的巴結對象。他們特別希望利用強大的力量去打擊公會及其他物種。」

  「所以鬼族想抓我,公會也是……還是說公會比較想殺死我?」

  聞言,冰炎的眼神在褚冥漾不察覺之際倏地黯了下去,但語氣卻是依舊:「你可以這麼理解。加上你是個Omega,所以他們特別想控制你。」

  「控制我?」褚冥漾才剛問出口,他就瞬間明白了,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Omega脆弱嬌柔、依賴性高,對於Alpha更是沒有抵抗力。相比起以前的能力繼承者,褚冥漾更容易控制,更能生下後代,某程度上操縱著下一代、甚至以後的能力繼承者的命脈。因此只要讓alpha標記到褚冥漾,那alpha就等於得到了妖師一族那股被受恐懼的力量。

  「即使你沒有那個意願,但由於omega與alpha之間的吸引力太大,不能排除有勢力強行搶過你之後利用這種手段逼你屈服的可能性,所以公會極希望在這事情發生之前,把你保護起來,然後為你配對一個適合的alpha。」

  所以在一年前在鬼族的實驗室找回自十六年前於第四次宇宙戰爭中失蹤的褚冥漾時,即便褚冥漾還在昏迷中,公會就已經急不及待地想要他立刻被他們所安排的alpha標記。

  公會所安排的alpha,大概就是冰炎吧?難怪扇把那樣奇怪的話一直掛在嘴邊。

  褚冥漾低著頭,不動聲色地揪住被子。

  「為了不讓你被控制,無論是被鬼族,或是被公會,所以我便爭取成為你的……alpha,嗯。」

  不會有alpha面對omega時都會不為所動,正常來說褚冥漾被分配的話,絕對會二話不說地被標記吧。

  「可是你不是為了要……標記我才被派到我身邊嗎?可是你這樣的話你會不會有什麼麻煩?」

  「我怕他們什麼?」冰炎冷笑。

  「你不是聽從公會的指示來找我的嗎?」褚冥漾一怔。

  「誰說的?」冰炎呲了一下牙。

  「可是你不是黑袍將軍嗎?」袍級制度是公會獨有的,冰炎穿著黑袍,即代表他是公會轄下的軍人。而且不是因為公會的命令的話,冰炎又為什麼要來褚冥漾身邊?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的身份比較特別。」冰炎頓了頓,續道:「反正我來照顧你,跟公會的命令無關。」

  褚冥漾有點迷惑了。他記得冰炎在一開始說過,他被叮囑要好好照顧他,是誰在叮囑冰炎呢?

  冰炎明顯地注意到褚冥漾的疑問,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又出現在冰炎臉上,可是在褚冥漾的注視下,冰炎只好道:「是我……我的父親。」

  「……誰?」不是褚冥漾的父親,是冰炎的父親?冰炎你肯定你沒有搞錯嗎?

  「我的父親。」狠瞪了臉上空白、明顯在腦殘的的褚冥漾一眼,冰炎重覆道。「我父親跟你叔叔是很要好的知己。」

  「我、我有叔叔?」聽到似乎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物出現了,褚冥漾臉上一亮。

  「嗯,可是……他在你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褚冥漾噢了一聲。雖然被澆了一盤冷水,但褚冥漾早就沒抱很大的期望,所以很快便回復過來。

  「我父親一直覺得他虧欠了你的叔叔,所以他在過世之前一直叮囑我要好好照顧他唯一的親屬,即是你,不要讓你落入公會或是鬼族手上。」冰炎頓了頓。「至於為什麼我父親跟你叔叔之間的又是另一段很長的故事,我可以之後再告訴你,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說,那是個誤會。我父親直到過世的時候,依然很重視你叔叔,妖師的身份並不會影響他們的友情。」

  褚冥漾似懂非懂一般點點頭。

  原來冰炎是因為父親的遺言才對他這麼好喔……得知前因後果,褚冥漾覺得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心臟卻像被人揪住一樣不舒坦。

  難怪冰炎不肯標記他,一直以來都是他想太多了。他是笨蛋,幸好最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要不他就後悔莫及了。

  別想太多了……

  「那現在我要怎麼辦?」

  「……你希望怎樣?」

  褚冥漾抬起頭,直視著冰炎,眼底帶點疑惑,回應褚冥漾的卻是堅定的眼神,反而讓褚冥漾更心虛。

  「不要管其他人對你的期待,你的人生由你自己控制。告訴我,你想怎樣?」

  「我……」褚冥漾微張的唇,一臉欲言又止。

  「怎麼了?」冰炎挑眉,頓一頓,放柔原本有點冷硬的聲音,續道:「你想怎樣就怎樣,無需顧慮其他人目光,你所做的事情只需要對你自己負責就好。」

  「我……」褚冥漾有點混亂。「……我不知道。我真的、沒有想過……」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想要做什麼,也沒有什麼偉大的志向或夢想。他頂多在一開始的時候想找回自己的記憶跟身份,可是現在他知道了,然後呢?

  「你好好想一下,不急。」冰炎沒有追問下去,只是暗歎了口氣:「好好休息吧,有什麼不舒服記得跟提爾說。」

  冰炎拍了拍褚冥漾的腦袋,可是隱約感受到褚冥漾的僵硬後,他就縮回了手。

  「先走了。」

  褚冥漾抿了抿嘴,喉嚨就像有什麼哽著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強行擠了聲「嗯」。

  在冰炎走出房間後,褚冥漾頹然躺回床上,用被子裹著縮起來的身體。

  挽留的話怎麼都說不出來,也不能說出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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