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巨米奈❉

三、

　　被萬般的思緒纏繞不休，褚冥漾那個原本就很活躍的腦袋到了深夜更是轉個不停，只是即使腦袋有多清醒，才剛到埗就受到不同的沖擊讓褚冥漾的身體都累了。於是褚冥漾沒有在床上輾轉反側多久就睡死了。

　　雖然昨天入睡的時間不算早，但自從褚冥漾踏入了三十歲後，即使晚上有多晚才睡覺，翌日起床的時候都不會遲過十點。

　　而今天一如以往地，褚冥漾十點準時起床。昨晚睡前的那份難過有心底一閃而過，然後他就發現床邊放著了幾套全新的衣服和內衣褲。

　　是颯彌亞為他準備的？

　　還帶著點睡意的意識總算醒了過來。褚冥漾隨手拿起其中一件上衣穿了一下，因為衣服的異常合身而感到驚訝。

　　褚冥漾換過了身上不稱身的裝束，出了房間，在屋裡走了一圈。廚房裡的新餐具和洗手間裡的新牙刷讓褚冥漾不禁又驚又喜，昨晚還空無一物的雪櫃裡現在還放著一些三明治和牛奶。

　　只是屋裡除了他以外就再沒有其他人。

　　大概是去了上學吧。誰都知道讀醫科從來不是一條容易的路，就連上學的時間表都密得連讓人喘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可是颯彌亞依然為他先打點好一切才上學去。

　　褚冥漾發夢也想不到昨晚請他吃閉門羹的颯彌亞居然會對他如此體貼。

　　褚冥漾有點恍然地拿下了被掛在門把上的備份鑰匙。

　　雖感奇怪，但佔據褚冥漾心中得較多的還是開心的情緒。

　　確定了鑰匙乖乖躺在口袋裡，把這裡的地址背了好幾遍，閒得要很的褚冥漾決定到街上逛逛。

　　昨天一整天都是匆匆忙忙的，以致褚冥漾到了現在才有閒情逸緻去欣賞四周的地方。

　　作為法國的首都，巴黎在文化、商業、政治等方面都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然而，巴黎卻不像其他一般發達城市般起滿摩天大樓，反而保留了很多充滿著藝術氣息的建築，從巴黎的街道上就能見證著巴黎的歷史有多悠久。

　　難怪巴黎總是被人稱為浪漫的城市。

　　褚冥漾有點惋惜自己的相機被偷了，難得他現在總算有點心情想去拍下眼前的美景。

　　算了，現在的他有落腳點已經該偷笑了。如果被白鈴慈知道了他現在的慘況，回到台灣的時候他可憐的耳朵鐵定會被扭下來。

　　只是他現在連一支能夠撥回家的手機都沒有。

　　現在他當然沒有額外的錢去辦一支手機，可是他已經遲了一天打電話回家報到，如果再不打回家的話，先不要說會被罵，褚家也一定會擔心得要死。

　　還是問問颯彌亞？

　　褚冥漾糾結地抿起了嘴，半晌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倒也不是因為身為年長者的自尊心，只是褚冥漾不好意思欠颯彌亞那麼多的人情債，他本就對颯彌亞虧欠太多了。

　　而且他不想依賴他人，畢竟他來巴黎就是想嚐試獨立生活的滋味，更不想為颯彌亞再添麻煩，因為實在難保颯彌亞之後不會因為嫌麻煩而把自己趕走。

　　這倒是小事，如果因此而被颯彌亞討厭了的話……

　　褚冥漾全身微微一抖。

　　當然他也很清楚現在的自己也沒什麼能力去報答颯彌亞，沒有護照的他要請求褚家給他匯錢的話手續上絕對會煩到他頭大，薪水什麼也至少要等一個月後才能領，因此金錢上他自然不能作出什麼補償；以他的能力更不能在颯彌亞的學業上幫上什麼忙……

　　那麼他唯一可以下苦功的地方就是日常生活上的細節吧？

　　低頭思考了良久，褚冥漾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

　　颯彌亞那一臉詫異讓褚冥漾尷尬地搔了搔臉。

　　「呃，不要一直盯著我啦。」

　　直到褚冥漾開腔打破了沉默，颯彌亞才總算回過神來，然後疑惑地挑起了眉。

　　「你在幹什麼？」

　　「沒有在幹什麼啊。就如你所見……」褚冥漾努力露出討好的笑容，然後舉起了戴著清潔手套的雙手。「我在打掃。」

　　聞言，颯彌亞皺起了眉。「我沒要求你做這些東西。」

　　「可是你要我在這裡白吃白住我也不好意思……」

　　颯彌亞張了張口，但猶豫了一下後卻選擇了抿起了唇。他受不了地抓了抓頭髮，吐出了很重的嘆息。

　　「……隨你喜歡。」隨意地應了一聲後，颯彌亞便從口袋裡掏出了兩張小卡和一支全新的手機，硬塞到褚冥漾的手中。「巴黎銀行的戶頭就借給你用，讓褚媽媽他們給你匯錢吧。Navigo（註：為巴黎版的悠遊卡）和手機都給你，不要弄丟。」

　　褚冥漾下意識就接過了小卡和手機，才發現手機的款式雖然不是最新潮，卻是依然一支在現時來說功能比較全面的智能手機，有上網、衛星導航等的功能，比起他在台灣時的那支手機還要先進。最重要的是，它的價錢一定不低。

　　「這支手機可以打回台灣，只是通話時間不算多，省著用。」

　　「噢……」褚冥漾呆呆地點點頭，卻依然沒有任何行動，只是一臉不明所以地盯著手中的手機。

　　於是二人沉默了良久。

　　……

　　「你到底要不要用！」

　　「用！我用！啊慢著！你給我用這個嗎！」

　　「我不是說過這個給你嗎！」

　　「可可可可是好貴一定好貴對不！」

　　「你就真的那麼抗拒我的幫助嗎！」

　　「我——呃？」剩下的話幾乎就要衝口而出，但遲疑了兩秒才發覺對方的大吼內容有點古怪。就連颯彌亞臉上都一點錯愕，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

　　抗拒……幫助？

　　「少跟我婆婆媽媽！你再不跟我收下它我就把你種在門口！」

　　瞬間回復過來的颯彌亞丟下這句話，然後就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屋裡再次剩下褚冥漾一個。

　　抗拒幫助？

　　我有嗎？

　　褚冥漾不明白颯彌亞的意思，有點無奈地盯著手中的手機。

　　颯彌亞在氣自己不肯收下這支手機嗎？媽啊，他怎麼能白白收下這麼昂貴的手機啊？他錯了嗎？

　　褚冥漾有點鬱悶地回到房裡，爬到上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便開始著手研究新手機。

　　其實他不喜歡那些有太多花巧功能的手機。他已經不是對潮流玩物有著無限好奇和追求的年紀了，面對太先進的科技只會讓他腦眼昏花。不過這支手機大部份麻煩的設置早就被設好定，而介面還算簡單乾淨，上面沒有任何褚冥漾不會用到的多餘程式。

　　不過讓他驚喜的是，手機上附有衛星導航系統的地圖十分清晰，還會顯示不同的行車路線，根本就是為褚冥漾這種路癡度身訂造。

　　按進了電話簿，褚冥漾發現裡面不是空無一物。一些很常會用到的電話，像是求助、外賣速遞的熱線，甚至連聖寵谷和賽塔的辦公電話都已經被記在電話簿裡。

　　而最後的一個號碼，是颯彌亞的電話。

　　是有什麼事都可以打給他……的意思嗎？

　　回想起來，來到了巴黎以後就多災多難，讓他免於露宿街頭的是颯彌亞，讓他不用餓死的是颯彌亞，明明自己忙到死依然替自己買日用品辦手機的都是颯彌亞。

　　雖然颯彌亞不知為何一直臭著一張臉，但難不成他其實很關心自己？

　　在這八年間被退回來的信和被拒絕接聽的電話早就讓褚冥漾絕望地以為颯彌亞還在恨他，讓他在重遇颯彌亞時下意識就想逃避颯彌亞，但同時颯彌亞的好意也因此被忽略。

　　颯彌亞原本很關心他啊……也就是說，颯彌亞沒他想像中那麼恨自己吧？以前拒絕與他聯絡，大概是因為別的原因吧？

　　褚冥漾本就做好心理準備一輩子都不會被颯彌亞原諒。此時放下了這八年間壓著他心窩的大石，他忍不住呼了口氣。

　　他感激地抱住了手機，激動得連身體都開始微微發抖。

　　趁著颯彌亞還沒回來，褚冥漾打了電話回褚家。他本來還在猶豫要怎樣交代他在巴黎所遇到的事情，但聽到接電話的是褚冥玥而不是剛好外出的白鈴慈和去了上班的褚項時，不知道為何他很順口就一五一十把所有事都說了出來。

　　即使隔著一個越洋電話，褚冥玥在得知他丟掉所有財物時所發出的怒吼還是很有氣魄，幾乎要把褚冥漾的耳膜震穿。但在褚冥漾像隻受驚的小狗般一顫一抖地回報自己現在寄住在颯彌亞的家裡的情況時，原本連珠發炮的罵聲截然止住了。

　　褚冥漾吞了吞口水。他寧願自家老姊繼續罵自己是笨蛋，他都不想面對沉默的褚冥玥。

　　良久，在褚冥漾等到幾乎按捺不住時，褚冥玥沒有作任何的評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撐不住不要勉強，家裡一直會在等你。」

　　「嗯，我沒問題，一切都很好。」

　　聽到褚冥玥難得的鼓勵，褚冥漾突然覺得有點內疚。

　　他到巴黎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忘記颯彌亞，但現在卻明顯地本末倒置。更何況自從颯彌亞不辭而別後，不怎滿意這件事的褚家雖對颯彌亞還未至於討厭，畢竟他們早就當颯彌亞是半個兒子，但始終不希望褚冥漾再跟颯彌亞有任何瓜葛。

　　跟家人分別一年，隻身來到異鄉。讓家人盡在擔心自己，這決定本就十分任性了。更甚的是這份任性在重遇颯彌亞後彷彿變得毫無意義。

　　要是被白鈴慈知道這件事，她絕對寧願褚冥漾立刻從巴黎游泳回去台灣，也不要他跟颯彌亞再一起相處一分一秒，而褚冥玥的想法大概也相差無幾。

　　然而她依然把決定權交給褚冥漾，這對褚冥漾來說大概是最大的支持。

　　他只好在這一年裡好好生活著，回去後不要像以前那樣行屍走肉，來報答家人對他的包容。

　　對，他不可以再被以前的回憶束縛住了。

　　待會讓他好好地跟颯彌亞道謝吧。

　　褚冥漾抱有希望地這麼想。誰知直到翌日他起床上班，颯彌亞都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