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巨米奈❉

4.

 

 

 

　　其實對於邁克羅夫特的話，約翰還是半信半疑。

 

　　在跟邁克羅夫特會面後的那一個早上，約翰趁著夏洛克不在的時候跟負責跟進夏洛克戒毒進度的人員詢問過相關的詳情。對方在把這幾年來的報告都交給了約翰的同時，亦表示夏洛克的進度良好（註1）。但奇怪的是，跟邁克羅夫特所說的版本不同，報告上寫著，夏洛克的脫癮反應在半年之前已經沒再發作了。

 

　　那麼，邁克羅夫特口中的脫癮反應從何而來？要不是他的手下過份敏感，要不是……夏洛克在到戒毒所前先吸食了可卡因，這樣他自然不會表現出任何的脫癮反應。

 

　　約翰不相信在孤兒院裡夏洛克有辦法把毒品弄到手，要不然孤兒院裡的滋事分子絕對不會這麼安份。

 

　　他想去相信夏洛克，只是，一旦帶著懷疑的種子被埋下，那份陰霾就怎麼都揮之不去，特別當他認識的人當中也有類似的人時。

 

　　他已經數不清哈利答應了多少次會戒酒，但又有多少次在故態復萌後要他來幫忙收拾爛攤子。

 

　　更何況他討厭癮君子，那些癮君子在毒癮發作時的不可理喻特別惹人討厭，他見識得太多了。

 

　　他不想再陷入這種惡性循環，只希望夏洛克真的進展良好。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用怎樣的態度面對夏洛克。

 

 

 

＊＊＊

 

 

 

　　現在約翰看著夏洛克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麼單純，不再只是帶著純粹的好奇和關心。夏洛克還是像平常那樣看書、抱怨，但這些舉動在約翰眼中開始變質了。

 

　　夏洛克有比平常暴躁嗎？他有些不尋常的舉動和反應嗎？這些反應……是脫癮反應嗎？

 

　　沒有，什麼他媽的脫癮反應都沒有！夏洛克總是這麼暴躁、總是這麼奇怪、總是神經兮兮，不是嗎！他失眠、流鼻涕，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反應！不要想太多！不准再想聽到了沒約翰．華生！

 

 

 

　　「砰！」

 

　　把約翰從懊惱中喚醒過來的是一聲巨大的聲響，嚇得約翰以為心臟都要直接破胸而出。他本能反應地猛然轉向聲音的來源，只見一本厚重的書可憐兮兮地躺在一個鐵櫃面前，而書的主人正坐在床上，一臉錯愕和憔悴。

 

　　夏洛克平常的樣子也不算太有精神，因為他總是食無定時又不願乖乖休息，但這幾天他眼底的黑眼圈深得跟他的白皮膚對比起來更顯得陰森可怕。

 

　　還好現在還是上課時間，要不絕對會惹人注目。

 

　　「怎、怎麼了？」

 

　　夏洛克沒回應，只是嘴唇半張、無神空洞的雙眼無焦距地望著銀灰色的鐵櫃。直到空氣中的尷尬沉重得快讓約翰受不了，夏洛克才生硬地把頭轉過來，臉上依然一片空白。

 

　　「沒什麼。」良久，夏洛克似乎才從不知哪裡回到現實，然後緩緩反應過來。他微垂著腦袋，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用指頭揉著鼻頭，視線鮮少地沒有對上約翰。「我的腦袋不太能運轉，因為……因為我要回去了。」

 

　　「兩者根本就沒有關係……喂，你去要哪！」

 

　　跟剛才像是當機般的龜速反應不一樣，語音甫落，夏洛克便闊步離開了醫療室，完全不等約翰有任何意見。待約翰趕忙追出去時，夏洛克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後，夏洛克就如人間蒸發般沒有再出現過了。

 

 

 

＊＊＊

 

 

 

　　約翰跟夏洛克不是每天都會見面，所以在夏洛克不在的第一天，雖然基於夏洛克前一天的怪異讓約翰有點不安，但他還是盡力安撫了自己混亂的情緒，並說服自己這並沒什麼大不了。

 

　　但過了第二天、第三天，當約翰親自到小地牢查看都不見夏洛克的蹤影時，這一點都不正常。

 

　　全部全部，都似乎在證明著邁克羅夫特所言非虛。

 

　　但更離譜的是，約翰完全找不到夏洛克的身影。

 

　　不可能，約翰以前已經把全所孤兒院裡有可能成為匿藏地點的地方都給翻出來，但夏洛克不在那些地方。他也問過老師和同學，但他們都臭著臉說沒有見過那個他們所厭惡的人。

 

　　孤兒院裡沒有約翰不知道的地方，所以……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夏洛克早已離開了孤兒院。

 

　　約翰不禁煩躁起來。範圍太大了，根本就像大海撈針，更何況約翰不能離開孤兒院太久，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被動地等待夏洛克。但問題是，夏洛克會回來嗎？

 

　　不，夏洛克會回來。根據邁克羅夫特的說法，毒販早已被掃蕩得一乾二淨，雖然約翰也不知道他怎樣做得到，總之夏洛克不能在孤兒院的附近得到毒品，可是夏洛克又沒有能力到離孤兒院太遠的地方。

 

　　他相信除了孤兒院外，夏洛克能到達的地方的防預措施都已經做到滴水不漏。如果夏洛克真的還有吸毒，他跟毒品之間的唯一一個可行的通道只可以是孤兒院。

 

　　所以他一定會回來，只差在什麼時候回來。

 

 

　　

　　好吧，不知道，那就只能每晚都去找夏洛克了。當然是晚上，夏洛克總不會挑最容易惹人注目的時間回來。

 

　　約翰毫不猶豫地犧牲了晚上美好的睡眠時間，拿著電筒、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悄出動。

 

　　首先，學生們的臥室可以先跳過，因為學生和巡視房間的保安如果見到夏洛克會通知他，他不用親自去看。但孤兒院絕對不小，當中的設施也蠻多，他應該從何入手？

 

　　要知道夏洛克會去哪裡，就要先知道夏洛克的目的是什麼，因為夏洛克從來不做沒目的的事情。

 

　　所以夏洛克的目的……好吧，假設他真的是要去拿到毒品，拿到可卡因，他會去哪裡？

 

　　約翰按壓著發疼的太陽穴，絞盡腦汁也沒有擠出絲毫的頭緒。

 

　　他完全想不到有什麼人能把毒品帶進來再交給夏洛克。夏洛克既然無法從外面弄到毒品，這裡的學生跟他的情況也是一樣，所以毒品的來源不可能是學生的其中一人。雖然這裡龍蛇混雜，但以他所知老師們就算嚴厲還是友善也好，全部都是有品德的人，他們比任何人都要痛恨讓學生犯罪的誘惑，毒品就是一個好例子。

 

　　他當然知道有一句話叫作「人心難測」，但他現在完全想不到是誰會這麼做，所以他在這方面暫時不會得到任何線索，讓他能立刻揪出夏洛克。

 

　　算了，還是每個地方逐一查看比較實際。

 

　　孤兒院很大，但約翰相信世上無難事。

 

＊＊＊

 

　　從窗外窺探一個課室。

 

　　沒有人。

 

　　再從另一扇窗外窺探另一個課室。

 

　　還是沒有人。

 

　　約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層樓梯，數不清自己經歷了多少次失望，但約翰還是沒有放棄過，在找到夏洛克之前他是不會放棄的。

 

　　約翰深呼吸了一下把睡意趕走，打起了精神後繼續努力著。

 

　　正當約翰要繼續前進時，眼前突然閃動了一下，約翰連忙用手遮住了雙眼。

 

　　「華生醫生？」

 

　　因突如其來的光源微微吃了一驚，見來者只是巡邏中的保安時，約翰舒了口氣

。

　　「原來真的是你。」看清被約翰被照亮的臉孔，保安同樣放下凝重的神情，放鬆地哈哈笑了。「我正在想是什麼人在這樣的時間走來走去，還以為有賊呢。怎麼還不去休息？」

 

　　約翰尷尬地支支吾吾了兩秒，才道：「我在找人。」

 

　　「你在找誰啦？老師和學生通通都睡了啊。」保安大咧咧地道，然後他下一秒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找那個夏洛克．福爾摩斯嗎？全世界都知道你在找他了。」

 

　　約翰這幾天見到誰就捉著誰追問夏洛克的下落，這件事理所當然很快地在孤兒院裡傳開去。約翰也不喜歡把事情弄成一場鬧劇，但除此之外約翰也不知道該從何入手。

 

　　「嗯、就是這樣……那麼你有看過他嗎？」

 

　　「沒有喔、當然沒有，大概只有上帝知道那個神出鬼沒的孩子在哪裡吧！其實我也沒見過那孩子的真面目。」保安神秘兮兮地刻意壓下聲量，彷彿他們在談及的夏洛克不是人而是鬼魂。「不過他不可能在這個時間裡四處遊蕩啦。我們檢查過每一個課室，都沒有人啊。而且如果他真的在這裡，就絕對會碰到我們，到時候我們再通知你吧，所以醫生現在快去休息。」

 

　　「我知道，但是……」就算你們檢查得一絲不苟夏洛克還是會有辦法溜進去啊。

 

　　「沒有但是。」保安推了推約翰的肩膀。「快回去吧，醫生明天還有工作喔。」

 

　　如果自己現在不願離開，跟保安吵起來事情也不好辦。現在還是先回去吧，要不然驚動了夏洛克的話，沒什麼比這更糟糕。

 

　　約翰不情不願地走了兩步，然後回頭一望，只見保安還在熱情地對著自己揮著手，眼角餘光還看到了窗外漆黑的天空。

 

　　夏洛克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只要還沒有把夏洛克找回來，約翰也不能放心。

 

　　其實約翰也沒剩下多少地方還沒檢查啊，上面的都是些音樂室、圖書室、實驗室……

 

 

 

　　等等，實驗室？

 

 

 

　　「醫生，怎麼了？醫生！不要去找啦！喂！」

 

　　保安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個原本願意回去休息的醫生突然折返。保安完全捉不住那個敏捷的醫生，只能有點無奈地眼巴巴看著醫生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

 

 

 

＊＊＊

 

 

 

　　他一直以為，有什麼人把毒品交給了夏洛克，於是他苦惱了很久，究竟那個人是誰。

 

　　但他卻忘記了，這個問題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想。

 

　　如果為夏洛克提供毒品的，正是他自己呢？

 

 

 

　　實驗室的門沒有上鎖，約翰緩緩推開了門，然後走進去。他的身影看似從容，但沒有人知道他的步伐此刻變得有多沉重。

 

　　特別在看到滿地的實驗道具、在本生燈上蒸發著化學物品，和坐在地上的夏洛克時，他幾乎不能呼吸。

　　因為他看到了在夏洛克手臂上暴動的青筋上插著的那支針筒。

 

　　他希望自己看錯了，他希望有人告訴他這只是場可笑的惡夢，但心臟傳來的揪痛卻在打破他的妄想。

 

　　跟幾天前的反應不同，現在的夏洛克十分平靜，且一臉舒暢，像是從什麼痛苦中得到解脫。沉醉在快感中的夏洛克顯然沒有留意到約翰的出現，直到他把針筒拔了出來，那雙有點迷濛的眼睛在睜開之際才對上了約翰。

 

　　「……約翰。」夏洛克沒有驚訝，也沒有心虛，眼中只有疑惑。不知道是在奇怪為什麼約翰會在這裡出現，還是在奇怪約翰的眼底為什麼燃燒著憤怒的火炎。

 

　　「你在幹什麼？」約翰低聲問，但當夏洛克以沉默應對時，約翰就再也忍不住怒吼道：「你知道你自己在他媽的幹什麼嗎！」

 

　　「可卡因在促進我的思考。」

 

　　「基督上帝！可卡因只會讓你大腦栓塞！」

 

　　「我不思考的話大腦會生鏽。」

 

　　「在你的大腦生鏽之前它早就被可卡因腐蝕得一乾二淨了！」

 

　　約翰的怒吼完全蓋過夏洛克的沙啞嗓子，在空曠的實驗室裡徘徊著。在本生燈上液體沸騰的聲音在死寂的空氣之中顯得特別吵耳。

 

　　「你為什麼要這麼生氣？」漠然看著約翰氣得臉紅喘氣的樣子，夏洛克平靜地問道，用著一個孩子問母親太陽從哪裡出來的語氣問著，結果惹得約翰更為怒不可遏。

 

　　「可卡因損害你的健康、影響你的一生！更不要說這混帳東西是犯法的東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困在這裡兩年！」把話給吼出來後，夏洛克毫不動搖的表情告訴約翰對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話。他放棄了說教，乾脆直接把本生燈關掉、把所有的實驗用工摔壞，讓刺耳的玻璃聲此起彼落，然後趁著夏洛克還在驚訝之際從他的手上搶走了針筒，把它丟到老遠去。

 

　　「你在幹什麼！把它還給我！」被毒品減慢了反應速度的夏洛克過了半秒才懂得撲上去，但卻被約翰眼明手快地捉住了。夏洛克反抗，反被約翰從背後捉住了雙手，然後被按在地上。「放開我！」

 

　　「你別想要拿回那該死的東西！想也不要想！」說時，約翰生氣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也顧不得會把夏洛克弄痛。「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嗎！」

 

　　「錯？我做錯什麼？」夏洛克冷笑兩聲，雖然明知自己的力氣跟約翰的對比起來根本小巫見大巫，但他還是不死心地掙扎著。「我吸食可卡因有礙著你嗎？還是說因為我吸毒所以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嗎？如果你討厭癮君子的話你大可遠離我！」

 

　　「你！」

 

 

 

　　「你從來都不是我的誰！少自以為是！」

 

 

 

　　「誰在這裡！」聽到了從實驗室裡傳來的騷動的數個保安連忙趕了過來，卻被實驗室裡的一片凌亂所嚇倒。「喔上帝，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地上一片玻璃碎和液體，還有一個被人按著而動彈不得的少年。

 

　　「欸，華生醫生原來你在這裡！」剛才的那個保安也來到這裡。他驚訝地發現約翰的存在，還有他身下的少年。約翰背住了眾人，讓該保安不禁有點憂心。「這……他就是夏洛克嗎？到底怎麼了？」

 

　　「他在這裡自行製造毒品，必須受到嚴厲的紀律處分。」約翰像抓小貓般把頹然發著抖的夏洛克從地上揪了起來，然後把夏洛克交給了保安們。「把他關進思過室，直到明天等院長親自處理。」

 

　　低著頭的夏洛克嘶嘶聲地呼著氣，沒有反駁，油膩的卷髮遮住了他整張臉。

 

　　老天，這是真的嗎？保安們詫異地面面相覷，這麼多年來從未發生過如此荒謬的事情，這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

 

　　但他們都不敢多言，沒膽多問詳細的情況便連忙把夏洛克押走，就連原本十分擔心約翰的保安也噤若寒蟬。

 

　　因為約翰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這種看不透讓眾人不約而同地感到心寒。

 

 

 

　　「對，我從來都不是你的誰。」

 

　　聽著此起彼落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保安和夏洛克離開後，約翰在空無一人的實驗室裡這麼呢喃道。

 

　　經夏洛克的提醒，約翰倏地忘記了自己這麼生氣的原因，也開始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像被挖了洞一般空虛得發疼起來。

 

 

 

 

 

 

註1：夏洛克這裡採取的是心理上的治療法，即不靠藥物來戒毒。本應我是想寫美沙冬的，一種跟嗎啡有差不多功效的毒品，用來代替原本的毒品給吸毒者吸食，讓他們減少吸食原本的毒品。但美沙冬主要是針對海洛英（鴉片類毒品），雖然我猜可卡因也算是鴉片類毒品（因為可卡因由嗎啡提煉出來），可是我在網上也暫時未找到有什麼別的藥物用來針對可卡因，所以我就暫時不寫進去了。

 

然後關於夏洛克的製毒方法（？），之後我會嘗試把它放到劇情裡，如果不行我會另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