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結束吧。」
 
  冰炎睜眼時,床上剩下的一半空得發涼,原本該佔著這一塊呼呼大睡的男人正站在衣櫃前,對方已經穿好了褲子,並撿起大概是在昨晚情動之際被不知道誰丟得老遠的襯衫,而不是像平常那樣,躺在自己的懷裡賴床,或是無所不談。
  薄薄的肌肉在勁瘦的腰肢彎下時舒展,彷彿賦予了那些紅紅紫紫的抓痕生命力,貪婪地舔舐著成熟的肉體,伺機大快朵頤。尚沒穿好皮帶的褲頭有點鬆,勘勘地掛在盆骨上凹陷的位置,於是冰炎能在對方腰彎的時候看見那露出一小截的臀溝,他知道裡面必然還折射著幽幽水光,藏著的是一個被他肏得紅腫的穴口。
  這是他開發了三年多、在他的肏幹下熟透綻放的身體。
 
  男人背著冰炎低頭,窸窣的布料摩擦聲廝磨著空氣,指尖翻過亂翹的衣領,墨色的髮梢剛好遮住了頸脖間那個惹眼的吻痕。
  溫潤的聲音被情慾燒得沙啞而性感,口氣卻是如此冰冷,一點也沒有性愛後的溫存與餘韻。
  冰炎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昨天臉色緋紅、騎在他身上搖腰喘息的是另有其人。
  而不是眼前的學弟。
  不是褚冥漾。
 
  冰炎下了床,赤裸的軀體坦然地暴露在空氣中,上有縱橫的紅痕,情況不比褚冥漾的好得了多少。他來到褚冥漾身後,對方正在扣小腹前的鈕扣,於是頭垂得更低了,讓身後的人看不見自己臉上的表情。身高只差半個頭的兩具身體靠得很近,近得能隔著空氣感受對方的熱度。
  冰炎沒有伸手擁抱褚冥漾。
  「有對象了?」
  他們的炮友關係一直都十分穩定,冰炎也沒有從褚冥漾的口中聽過什麼抱怨,而褚冥漾是比起他更抗拒改變的人,所以他想到唯一讓對方主動結束關係的原因,便是他們從一開始約法三章的其中一項。
  扣好襯衫的手一頓,才把衣襬套進西裝褲裡,沉溺性慾的身影被褚冥漾一下又一下地收攏起來,藏在衣冠楚楚的外殼裡。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眼簾垂下,掩去紅眸裡的瑰麗,小片的陰影落在冰炎的眼底,在猩紅翻湧的思緒變得更為曖昧隱晦,似乎有很多很多難以消化的情感需要宣之於口,不然被撐破的便是他的胸膛。
  然而沉默後仍是沉默,褚冥漾終究沒有等到話題的延續,背後的熱度散去,只剩下一片薄涼,與一聲聽不出有沒有捎帶笑意的哼聲,意圖掃去瀰漫一室的陰霾。
  「昨天不是說喜歡我?」冰炎同樣拿回屬於自己的襯衫,並把硬挺的布料連同一絲疏離套到身上,「更正,你每天都說喜歡我。」
  「……學長會信床上的情話?」褚冥漾連一個視線都沒有給冰炎,他依舊低頭,扣好腰間的皮帶,「誰幹得我爽,我就喜歡誰啊。」
  「說得那麼簡單?」
  「不然要有多複雜?」
  兩人說得雲淡風輕,沒有一點結束的惆悵,這也理應是最好的結局。五指在銀與紅之間穿梭,同時梳理了情緒,及腰的長髮在後腦杓上束成一絲不苟的馬尾,冰炎又是那個冷硬而不近人情的男人。
  此時此刻,裝扮完畢的褚冥漾終於轉身過來,身板直挺,一雙黑目明亮純粹,水光下的眼神清澈見底,唇線上彎,雙眼因而微瞇。
  笑得挺好看的,冰炎心想。
  「學長再見啦。」
  以後再也不見了。
  凝望良久,久得連眼裡的紅也沉澱下來,褚冥漾不催也不急,因為他知道在這方面上,冰炎總不會讓他等待太久。
  「祝你幸福。」
  短短四字,掐滅了誰跟誰無望的暗戀。
 
 
  要是說第一次與冰炎上床是酒後的意外,那麼與冰炎建立炮友關係便是褚冥漾蓄意造成。
  這一切當然是因為褚冥漾喜歡冰炎。
  喜歡上對方的時間已經不可究,褚冥漾只知道他的學長淡漠冷硬,不願與人輕易建立關係,遑論是戀愛關係。在大他一屆的冰炎畢業時,他本應要放棄對這個人的感情,可上天總愛玩弄世人,非旦讓他們在同學會上重逢,讓用數杯酒把他們搞在一起了。
  所幸的是,或許是心靈上依然能保留安全的空間與距離,冰炎似乎並不大抗拒肉體上的關係,發現到這事的褚冥漾把心一橫,裝作不經意提出當炮友的建議。
  他可是冒著破壞形象的風險放手一賭。
 
  賭徒難得小勝一局,冰炎答應了褚冥漾的建議。
  但這就代表永遠開心快樂的結局嗎?
  顯然不是,不然褚冥漾就不會結束這段關係了。
 
  腦海裡閃過那張俊俏得令人魂牽夢縈的臉,胸膛緊得難以呼吸,正在坐車回家的褚冥漾托著下巴嘆了口氣。
  「少爺,您——」
  「就說沒事,哈維恩。」褚冥漾打斷了管家不知道第幾次的疑問,「我就想嘆氣,你別一直問,不然你以後就別搶司機的工作來接我了。」
  「……我只是在擔心您,要是有什麼我能幫忙的話,請您一定要告訴我。」
  褚冥漾咕噥著道:「那讓你幫我拒絕聯姻的對象可以嗎?」
  「……」後視鏡上映著的是哈維恩為難地皺起的眉頭,「要是您希望的話——」
  「別別別,我開玩笑的。」深知自家管家的性格,褚冥漾趕緊澄清:「而且你說得對,我早該找個適合的對象結婚了。」
  然後不要再在無望的感情上浪費時間。
  鬆了口氣的哈維恩頷首,一副老媽子老懷安慰的表情,儘管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地道:「當然,如果少爺與那個人見面後,覺得對方不適合您,您也不用急著結婚。」
  褚冥漾懨懨地應了一聲,心想:適合也好,不適合也好,都無所謂,反正以後就那樣了,誰都沒差。
 
  事實證明他還是太天真了。
  褚冥漾瞪著坐在他對面的冰炎,渾身緊繃,如臨大敵,一雙眼珠都快要掉出來了。
  要是可以,他真想當場翻桌,指著男人的鼻子大吼。
  這算什麼?他都認命抽身了,這是非逼得他深陷發瘋就不行的意思嗎?
  雖然他能讀懂自紅眸射出的眼神刀子裡同樣全是質問的意思。
  餐桌上的目光刀鋒相接,可坐在旁邊的兩個母親們毫不察覺,言語間眉開眼笑,顯然對這場相親與對象都相當滿意。
 
  白鈴慈拉著兒子的手臂,笑瞇瞇地道:「雖然我家兒子有時候傻傻的,一定不及冰炎這麼優秀,但也不是我在誇,他就是乖巧單純。」
  聞言的兩個男人同時對望。
  冰炎挑眉:乖巧單純?
  這個人前陣子才叫我尿進去呢。
  巴瑟蘭也是笑著點頭,「說優秀不敢當,但亞這個孩子就是死心眼,所以不亂搞關係。」
  褚冥漾擠眼:不亂搞關係?
  對啦,炮友就一個,最乾淨的那種。
 
  兩位母親相談甚歡,其實也沒有兒子們的事情,於是她們乾脆放行兩個男人,美其名為給他們相處的空間,讓他們認識認識。
  她們當然不知道兒子們已經認識過了,還認識太過了。
  兩人走出客廳的步伐是一致的急促,待走進褚冥漾的房間、門被碰的一聲帶上後,冰炎先發制人地道:「所以你口中的對象,就是我?」
  褚冥漾一聽就炸毛了,幸好他還有理智,怕隔牆有耳,記得在反問時得壓低聲量:「我才想問你,為什麼要結婚也不跟我說?要不是我先斷絕關係,你是打算跟我耗下去?」
  「誰說我要結婚的?」
  褚冥漾差點被氣笑,「難道站在我面前的人不叫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嗎!」
  「那也是跟你斷了之後的事情。」冰炎垂眼,「我原本確實不會站在這裡。」
  要不是褚冥漾不再跟他來往,他根本不會考慮要跟其他人結婚,對於這場聯姻的拒絕原本已經掛在唇邊,只差出口而已。
  他一直沒有聽說過褚冥漾有任何對象,也沒有觀察到對方有心上人的徵兆,以致他曾經以為自己與褚冥漾的關係會一直延續下去。
  他曾經以為自己還有很多時間。
  這樣他便可以慢慢試探褚冥漾的心意,慢慢摸清這個在床下總是漫不經心、床上卻不吝嗇說愛的人到底是有何想法,慢慢模糊所謂炮友與戀人之間的界線。
  可褚冥漾不給他時間了。
  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他又能怪誰?可能是怪他自己那麼鐵齒地說不談感情,最後卻暈得徹底吧。
 
  不過幸好。
  手臂往褚冥漾冷不防地伸出,褚冥漾還沒能理解冰炎話中的意思,一時之間忘了反應,只能任由對方把他納入懷裡,橫在腰間的那條手臂收緊,胸膛與胸膛親暱地抵在一起,心臟的鼓動來回傳遞,震得他暈頭轉向。
  熟悉的冷香纏繞鼻息,熱切的溫度滲入肌膚,在床上做得有多瘋,褚冥漾此刻的臉就有多紅。
  「等——」
  「我們都快結婚了。要是你掙扎,只會讓人懷疑。」冰炎打斷了褚冥漾,英氣逼人的臉在黑眸前放大,唇瓣在吐出一字一句間蹭過唇峰,「你不會想其他人知道,白陵家少爺在外約炮的事吧,嗯?」
  褚冥漾一噎,無法反駁冰炎的話,他閉上雙眼,心裡的絕望完全擺在臉上,抵在胸膛上的手卻是虛軟下來。
  上天不給他清醒的機會,他又能怎麼樣呢?
 
  幸好。
  感受到褚冥漾不再反抗,冰炎無聲地笑了。他吻著褚冥漾帶汗的鼻翼,而後緊繃的唇線,連綿而輕柔,珍而重之。
 
  他還有機會。
 
 
 
—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spiritual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