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巨米奈❉

搬家

　　汗水交匯滴落，「砰」的一聲，最後一個沉甸甸的紙箱應聲落地。

　　「放在這裡就好了嗎！」其中一個赤裸著上半身擦著汗的壯碩男人半吼著道。

　　「對、對！謝謝你們。」褚冥漾從雜物堆中起身，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趕緊在每個男人的手裡多塞了各兩張小朋友，「辛苦各位了。」

　　男人們頓時咧嘴一笑，連連道謝。

　　「謝謝光顧，下次有需要再找我們啊！」

　　「我們還有水，你們需要嗎？」

　　「不用啦你們真客氣，我們就先走了啊！」

　　「好的好的，謝謝你們。」

　　男人們魚貫地從堆滿紙箱的房子裡離開，喧鬧消去，只剩下從房間裡傳出窸窸窣窣、正在收拾東西的細碎聲音。

　　即使在房間裡埋頭苦幹中，也有注意著外面的情況，一聽見客廳裡瞬間安靜下來，冰炎問道：「好了？」

　　「嗯，箱子都到了。」褚冥漾點點頭，環顧一週被箱子封印的房子，有點無奈地道：「明明之前已經有把部分東西先搬過來，怎麼今天的紙箱還是這麼多啊？」

　　「這該問你自己吧，我的東西都要用好了，你的箱子還在搬。」冰炎嗤笑一聲，手起刀落，美工刀一口氣割開紙箱上的膠帶，「這些東西你要怎麼放？」

　　褚冥漾快走湊到冰炎旁邊，一看，「呃，這箱可以先不用開沒關係。」

　　「怎麼不標記一下？」紅眼裡的鄙視顯而易見，「而且紙箱太礙事了，家裡沒那麼多位置。」

　　「可是裡面的都是模型，雖然不是很多，但也不好全放出來啊。我本來想之後去IKEA買個小架子之類的用來供奉它們，所以讓我先這樣放一下啦。」

　　「等一下，什麼時候說過要買架子了？」

　　「呃呃呃呃、我不會買太大的！我發誓！拜託——」

　　「……把東西收好再說，至少把地板露出來，現在連路都走不了。」

　　得到冰炎的讓步，褚冥漾企圖令自己不要過於喜形於色。

　　今天是兩人正式同居的日子。

　　還有不到兩個月，兩人的身分證後面便要增添另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名字。建立婚姻關係，除了要在那一紙證書上簽證，開展同居生活也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環，於是在半年前，經過多番勘察，他們終於挑好這間比他們各自的租屋處小一點但地理位置不錯的房子，房貸由兩人共同負擔。

　　接下來便是密鑼緊鼓地安排裝修與搬家的事情，而來到今天，終於正式新居入伙。

　　除了離開家裡到遠方工作，褚冥漾沒有試過搬家，於是業務不熟的他收拾著家當時有些手忙腳亂，倒是冰炎手腳俐落地把自己跟褚冥漾各自的雜物整理得井井有條，不難理解為何他家裡總是那麼整潔得體。

　　褚冥漾努力讓自己不要拖冰炎的後腿，還好在對方的指示下，兩人尚算合作無間，忙了一個下午，終於稍稍把房子的原貌露出大半，包括那些早在兩個星期前已經準備好的家具。

　　逕自當自己完成任務，褚冥漾一動也不動地軟癱在沙發上，「好累——」

　　冰炎沒好氣地踢了踢褚冥漾掛在沙發邊的小腿，「沒動多久就在那邊喊累？快起來，東西還沒收好。」

　　「肥宅不適合運動，你不能這樣為難我。」褚冥漾發出抱怨的聲音，一個翻身毫不留情地給對方留了一個背影，像個賭氣耍賴的小孩，「明天！明天我一定會起來收抬……」

　　「明天？」冰炎睨了他一眼，「好，那去IKEA什麼的，也晚點吧。」

　　「現在要去？」褚冥漾聞言一掃上一秒的疲態，頓時滾下了沙發。

　　「不是說很累？」冰炎哼了一聲，「累了就休息吧，之後再說。」

　　「你說了現在就去！」

　　「我沒有。」

　　「你有！」

　　半個小時之後，兩人出現在離家裡只有十分鐘車程的IKEA裡。

　　IKEA對於都市人來說都絕對不會是陌生的名字，即便是不大愛閒逛的冰炎也不能免俗地來過這裡購買家居用具，可褚冥漾一踏入店門，這個沙發坐一下、那個洋娃娃拿起來抱一下，臉上的雀躍之情難以掩飾，彷彿發現新大陸，也讓冰炎不禁懷疑這個人根本沒去過IKEA。

　　其實兩人才剛搬進新家，連行李都還沒有收抬好，現在說家裡缺什麼東西還言之尚早，不過在他們決定搬到一起之後，褚冥漾就會三不五時拉著冰炎去IKEA或是其他家具店，所以這樣的對話實在不陌生，出現的頻率甚至高到有點驚人。

　　「冰炎，家裡應該缺個架子把餐具分類吧？」

　　「不錯，但我們沒有那麼多餐具吧。」

　　「之後一定會越買越多的。我們的新家耶，不是說都要舉辦什麼喬遷派對嗎？怎麼可以不邀請朋友上來作客？這樣當然要多準備一點餐具了。喔，還有椅子也不夠——」

　　我們的新家。

　　對，我們的家。

　　冰炎沒有打斷褚冥漾的喋喋不休，縱容對方說出更多更多更多，滿足自己更多更多更多。

　　「欸，這個也挺好看的，還是要買大一點的……你說買哪個比較好？」

　　沒有察覺到冰炎在想什麼的褚冥漾回頭，巡視著廚房裡示範擺設的目光隨即移到對方身上。他的手上拿著兩個架子，左右為難，黑眸裡卻是閃閃發光，像是一顆來自天幕的星星被摘下緊握手裡，熱燙又明亮。

　　俊美的臉上抹開微不可見的笑容，冰炎大手落在褚冥漾的腦袋上時是那麼自然，墨色的瀏海往旁邊一撥，輕吻印在光潔的額上。

　　對方的動作快得好比錯覺，表情又太泰然自若，興奮的語音緩緩落下，褚冥漾怔愣半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對方當眾吻了。

　　臉皮驀地燒了起來，喉嚨裡才剛噴出一個音節，冰炎便低聲提醒：「還在外面呢，亂叫什麼。」

　　「你也知道我們在外面啊！」褚冥漾忿然地壓低聲量，用氣音罵道：「到底要不要幫我選！」

　　「你選就好。」冰炎漫不經心地應道。

　　褚冥漾哼了一聲，「我就不知道要挑哪個啊，不然才不用問你。」

　　冰炎沉思片刻，褚冥漾以為自己成功轉移了對方的視線，正要暗自鬆一口氣，不料自己的腰肢便被壯實的手臂牢牢環住，懷抱裡滿是親暱與保護慾。

　　「你不是挺會挑嗎？」冰炎在言語間輕笑道：「畢竟你都挑了我。」

　　褚冥漾高舉白旗。

　　「你是被調包嗎？」我的未婚夫才不會這麼會說情話。

　　「不要逼我在公眾地方把你種在地底。」心血來潮地把那句驀然閃過腦海的話說出來的人硬了拳頭。

※

　　出門時目標明確，可店裡眼花撩亂，加上到處都是配搭得宜的佈置，讓人不其然地把眼前的景象與腦海中對家的憧憬結合在一起，哪怕以前已經來過無數次，褚冥漾還是忍不住像之前那般不厭其煩地在想像中把所有的擺設嵌進新家，並用嘴巴一字一句地跟冰炎描述著畫面。

　　冰炎有時候很難把越發愛嘮叨的褚冥漾與當初靦腆緊張的男人拚湊在一起，但又好像毫無違和，褚冥漾本該就是如此的存在。冰炎心裡暗笑，偶爾順著對方的意思搭話兩句。

　　兩人走走停停，小推車上裡逐漸被不同的小東西填滿，還是冰炎最後受不了地開口阻止，爭不贏的褚冥漾才不捨地左挑右挑，把某些家裡用不上的物品放回原位。

　　好不容易終於結帳了，兩人順道在附近解決了晚餐，到家的時候天色深沉，不知不覺居然已經要十點了。褚冥漾本想在洗澡後跟一屋雜物再戰三百回，可是睡意來襲，他要撐不住了。

　　儘管一躺在床上，黑眼撐得老大，他睡不著。

　　吹乾頭髮準備就寢的冰炎一進房間就是看到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褚冥漾。

　　他拉著想起身的人，「想幹嘛？」

　　「去收抬一下東西。」褚冥漾乾笑著摸摸腦袋，「睡不著。」

　　「這個時間還製造嘈音，鄰居不被你吵醒我也嫌你吵。」冰炎不容分說地把人按回床上，「睡覺。」

　　「可——」

　　「睡、覺。」

　　「……噢。」

　　冰炎的話語有特別的力量，能夠控制褚冥漾的身體不敢亂動，但這不代表褚冥漾就會乖乖入睡。身旁的視線過分有存在感，本已閉目的冰炎只能再次睜眼，沒好氣地轉身，面對把半張臉都埋在被窩裡的褚冥漾。

　　棉被下的兩人靠得極近，猶如他們買的是單人床而不是寬闊的雙人床，褚冥漾稍微一動，冰冷的腳踝蹭過冰炎的腳背，接著被強行壓在小腿下，吸收隔著棉褲傳遞而來的溫度。

　　「怎麼這麼冰？覺得冷還不說。」

　　「我不冷，只是有點體虛，才會手腳冰冷。」褚冥漾嘗試在為自己抗辯，「現在是冬天。」

　　「春天要到了。」冰炎更正，「我們的婚禮在春天。」

　　冰炎的提醒使褚冥漾僵了手腳，四肢彷彿又丟失了點溫度，隨即被對方的體溫補上。

　　「原來春天到了啊……」褚冥漾喃喃地道，被窩裡的臉改為貼在冰炎的胸膛上。

　　「嗯。」冰炎應聲，「緊張？」

　　「有點。」褚冥漾坦白地承認，「但……」

　　「但？」

　　冰炎看不見埋在自己懷裡的人是如何表情，只感覺到自己的腰被用力抱緊。

　　「也很期待。」褚冥漾輕笑道。

　　英挺的鼻尖抵在髮旋上，繚繞氣息的味道卻有點雜亂——新傢俱的木材味、新房子的裝修味、新床舖的布料味，最後才是熟悉的、柔和的、甜美的浪潮味。

　　可對氣味敏感的Alpha未有因此而煩躁。

　　「你呢？」冰炎聽見褚冥漾這麼問他。

　　手臂橫在褚冥漾的腰間不著痕跡地收緊，懷中的身體越發溫暖，手腳的失溫不復在。

　　睡意正在擁抱中發酵，鮮少地柔軟的唇線悄然揚起了弧度。

　　「嗯，我也期待。」冰炎低聲地道，似是來自甜美夢鄉中的囈語。

　　期待在家裡染上你與我的味道。

　　期待你染上我的味道。

　　期待我染上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