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

 

 

  褚冥漾之前就有見過冰炎的父母。雖然次數不多,不過都要結婚了,怎麼可能沒見過,只是這不代表褚冥漾就不會緊張。

  更何況,之前他們都是在餐廳裡見面,可沒有試過上門拜訪啊啊啊啊——

  冰炎嗤了一聲,輕敲褚冥漾的腦門,「別腦殘。」

  「我才沒有腦殘,我這是緊張!」褚冥漾有些委屈地捂住實際上沒被敲出什麼感覺的地方,「你確定要我現在去你家嗎?我甚至什麼禮物都沒有準備。現在回去水族館買伴手禮還來得及嗎?會不會看起來很蠢?」

  「好了,吵什麼?伴手禮什麼不需要,我家裡什麼都不缺。」有錢人大放厥詞後瞥了褚冥漾一眼,「還是說,你不想去?」

  褚冥漾有些緊張地反駁道:「我沒有說不去,我只是怕自己很失禮而已。」說時,還不甚自在地整理一下沒有凌亂多少的衣領。

  冰炎哼笑道:「沒關係,我父母不會介意,我也習慣你的失禮了。」

  ……你知道你現在比我更失禮嗎?

  被褚冥漾的瞪眼逗得低笑一聲,柔和的笑意在冰炎的唇邊抹開,暖化了他冷硬的輪廓,「那你也該習慣見見你的未來爸媽了。」

  陌生但親暱的稱呼蒸騰了全身的血液,燙意從脖根湧上臉頰,頓時安靜下來的褚冥漾訥訥地哦了一聲,卻是沒有反駁冰炎的話。

  之前褚冥漾當然有跟冰炎的父母見過面,他都要跟冰炎結婚了,怎麼可能沒見過?只是那些時候通常都有褚家的其他人在場,而長輩之間總是比較熟絡,因此褚冥漾更常跟同樣在場的冰炎一起聆聽長輩們的談笑,只有偶爾被提及的時候才會搭話幾句。

  鮮少會像現在這樣,需要直接面對他的未來岳父岳母。

  不過事後褚冥漾回憶,撇除剛踏進伊沐洛家的時候還是擺脫不了緊張的情緒,其實整個晚上算是過得非常輕鬆愉快,這大概要歸功於兩老。

  作為長輩,亞那瑟恩跟巴瑟蘭可謂沒什麼長輩的架子,特別是亞那瑟恩,明明兒子都要結婚了,卻還像一個大孩子,全身都散發著像小狗一樣活潑的氣息,加上一張俊美的臉孔完全不顯老,跟性格還比較嚴肅的冰炎相比,即使把他當成後輩居然也不見違和。

  至於巴瑟蘭,一把焰色如河流的長髮飛揚,如同她渾然天成的氣場,張揚卻不會過分狂野,塗上淡紅的唇瓣抹開傲然不羈的微笑,褚冥漾能從當中看出作為巴瑟蘭千金的高貴,與作為母親的溫柔,就連歲月也無法褪去她的氣質半點。

  當然,大概因為丈夫的折騰太常見了,巴瑟蘭沒幾下就把因看到未來女婿而過於興奮的亞那瑟恩馴服下來,那個模樣還是挺有威嚴的。

  「亞那,給我適可而止。」

  一直在廚房裡聽到客廳的動靜,難得下廚的巴瑟蘭忙到一半,忍不住探頭而出,給了亞那瑟恩一記斜睨。

  「我只是跟漾漾聊天而已嘛——」被警告的亞那瑟恩可憐兮兮地眨了眨眼。

  「亞那瑟恩。」

  「……」

  聽到自己名字的男人臉上一凜,他不再纏住被逗得臉紅耳赤的褚冥漾,而是巴巴地進了廚房,「親愛的,親愛的,妳別生氣,我來幫妳做飯。」

  巴瑟蘭毫不留情地嗤笑一聲,「你不把廚房炸掉就很好了。」

  「怎麼會呢?我不會妨礙妳工作的。」亞那瑟恩非常順手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女用髮帶,瞬間便用它把巴瑟蘭長長的紅髮束成整齊的馬尾。

  他替手上全是醬汁的妻子拂過黏在額與臉上的碎髮,手勢熟練,像是已經做過一千遍一萬遍,然後在那張即使被汗水浸濕仍不失亮麗的臉蛋落下親吻,「看,妳還是需要我的。」

  「少來。」巴瑟蘭似是淡淡地瞥了丈夫一眼,眼底卻是藏不住甜蜜的笑意。

  在外面偷看著兩位長輩在廚房裡打鬧的背影,再多的緊張都被化為烏有。褚冥漾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失禮笑出聲,他身邊的冰炎便有點頭疼地道:「抱歉,他們老是這樣。」

  「沒事,你爸媽……感情挺好的。」褚冥漾抿著笑低聲道:「真好。」

  歲月會淡卻激情,感情會在爭執中消磨,現實有太多太多因素令一段感情變得不再純粹,因此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個人那麼喜愛又能與自己攜手度過餘生是一件多難得的事情。褚冥漾不需要海枯石爛的愛情,也不需要海誓山盟的承諾,他覺得像兩老這樣平平淡淡也挺好的。

  說不定,愛情最美好的模樣也不過如此。

  褚冥漾不期然地把目光飄到冰炎身上。

  那他跟冰炎……

  感應到某道視線,冰炎轉頭把傻傻呆呆地盯著自己的笨蛋敲醒,「看什麼?蠢死了。」

  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盯著冰炎不放,褚冥漾欲為蓋彌彰地別開了臉,但也藏不住泛紅的耳根,「沒、沒什麼。」

  飯後,冰炎被巴瑟蘭叫去幫忙洗碗跟準備飯後果,客廳裡只剩下褚冥漾跟亞那瑟恩。

  褚冥漾有點坐立難安,感覺自己作為後輩應該要找點什麼話題來聊一下,正當他的腦袋快要因為快速運轉而過熱燒掉時,亞那瑟恩卻輕輕拉了他一把,背著還在忙活的兒子跟妻子把食指抵在嘴唇,低聲道:「漾漾啊,要不要跟我來看點東西?」

  長輩如是說,後輩自然不會說不,褚冥漾跟著亞那瑟恩一同壓低聲量,好奇地問道:「看什麼?」

  「電影不是都這麼演的嗎?來另一半老家就是要挖出對方的秘密,例如年少時期的白月光什麼的?」

  白月光?褚冥漾一怔。

  沒想到年長的男人狡黠地擠了個笑,「騙你的,有沒有吃醋了?」

  「……」褚冥漾給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不敢說其實他還沒有來得及對此有任何想法,「我們要去哪?」

  「書房。」亞那瑟恩俏皮地眨了眨眼,像一隻偷到腥的貓,「那裡放了小亞很多小時候的照片喔。」

  小時候。

  褚冥漾跟冰炎尚且還在互相摸索對方現在的面貌,又或許覺得過去的回憶某程度上更像一個秘密的寶藏,胡亂窺探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雖然他們已經親密多了,但感情該是循序漸進,褚冥漾還是時常謹記不要過分躁進,以致不小心觸及底線,所以他一直都沒有打探冰炎過多的事情,想著要給互相適當的空間。

  可是亞那瑟恩硬是拉著他進了書房,完全沒有給他反對的機會。

  一進書房,亞那瑟恩便興致勃勃地從書櫃裡拿出好幾本相冊,然後把它們全攤在褚冥漾面前,銀眸裡一閃一閃,像個獻寶的孩子,「我一直都在等你來,這樣我就可以跟你說說小亞以前的事情……電視劇裡的婆婆都這麼做的。」

  到底是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褚冥漾哭笑不得,只好在亞那瑟恩期盼的目光下挑了其中一本相冊,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約五、六歲長得非常精繳的小包子。

  一個穿著女生小洋裝的小包子。

  輕飄飄的裙襬鑲滿花花的蕾絲,蓬鬆的泡泡袖包住小包子肥白的手臂,頭頂的兩條小馬尾上綁了小巧可愛的蝴蝶結,要不是小包子額前的那一束紅跟眼睛的顏色太有象徵性,褚冥漾簡直不能相信這個孩子便是冰炎。

  雖然一轉念,褚冥漾就不驚訝了,畢竟冰炎長得這麼好看,小時候漂亮得像個換裝的洋娃娃好像也挺合理?

  看到褚冥漾挑了哪張,亞那瑟恩興奮地叫了一聲,「這套小洋裝是小亞的師父幫他穿的,聽說那時候小亞發了好大的脾氣,連這張唯一的照片都是偷拍回來的。」

  「師父?」褚冥漾敏銳地捕捉到一些自己沒聽懂的訊息。

  「對啊。小亞有三個師父,他們很久以前就跟我們有點交情,他們很常幫忙照顧跟教育小亞。你看看這張,這就是小亞的師父們——」

  聽著亞那瑟恩訴說每張照片背後、或是延伸出來的故事,褚冥漾把相冊翻到下一頁,看到了形形式式的冰炎,有上學的、有在家裡做作業的、有在睡覺的,那張稚氣的臉蛋跟一般孩子的一樣圓圓白白的,唯獨總是冷硬地板起臉的神態把他顯得特別早熟。這樣的小孩與成人的冰炎很相似,又很不相似。

  指腹有意無意地描繪著照片上,褚冥漾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

  空白的那一段被慢慢填滿,他心裡的冰炎變得更完整、更有血有肉了。

  亞那瑟恩咳了兩聲,褚冥漾才發現對方沒有間斷地給他講了快一個小時,他連忙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這麼多照片的故事,一天講不完吧。不急,以後我會再來聽你說的。」

  聞言的長輩笑道:「好,被我抓著那麼久,你也累了。」

  「不會啊,我對冰炎的事情也很感興趣。」褚冥漾一邊說著,一邊把相冊放回原處,「而且你們真的幫冰炎拍了很多照片。」

  「嗯,因為我跟巴瑟蘭常常不在家,所以小亞的師父都會幫我們拍照片跟影片,讓我們不致於錯過太多。」

  「咦?」一直覺得伊沐洛家感情很好的褚冥漾臉上流露意外,隨即感到這樣的自己有點失禮因而尷尬。

  亞那瑟恩擺了擺手,示意褚冥漾不要介意,「那時候商場上的大環境很不穩定,我們各自的公司被對手攻擊,公司的內部跟家裡也出現不少問題,所以……說起來慚愧,我們都太忙,並沒有投放什麼時間在小亞身上。」

  把其中一本相冊合起來前,褚冥漾凝視著其中一個不苟言笑的小冰炎。

  所以冰炎從小看起來特別早熟,並不是他的錯覺。

  「明明小亞有那個資格去任性去怪責我們,可是他沒有這麼做。他從來不吵不鬧,很乖,很懂事,跟著師父學習時特別上進,特別讓人省心,特別……唉。」亞那瑟恩以嘆息代替尾音,「雖然現在悠閒下來了,但始終還是彌補不到以前從缺的時間。」

  亞那瑟恩按住了褚冥漾,讓他先不要開口,「所以我很開心你來了。」

  「我?」褚冥漾詫異,「我什麼都沒有做。」

  「但你答應跟小亞一起走下去。」亞那瑟恩拉過褚冥漾才剛把相冊收好的手,輕輕地把它握在手中,「當我看到小亞主動帶你回來的時候,我跟巴瑟蘭都忍不住覺得很開心,這可是他第一次跟誰那麼親近。」

  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特別的褚冥漾對於亞那瑟恩的話感覺不到太多的實感。

  「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定,但至少現在,我很開心小亞的身邊有你。」

  通透如琉璃珠子的眼眸裡流動著柔和的波光,純粹而明亮,溫柔循著目光透進褚冥漾的心房,為他摒除一切雜念,只剩下坦然的喜悅。褚冥漾靦腆笑道:「我也很高興,我的身邊有他。」

  就給亞那瑟恩所言,世事幻變,誰也無法預知未來,他也不知道他與冰炎在將來會相處得怎樣,他們可能會吵架、會疲累、會生氣,可是至少現在他想——

  「我想以後也待在他的身邊。」褚冥漾以堅定的力道回握著亞那瑟恩,「所以我會努力的。」

  跟冰炎一起努力。

  「你不問我跟你爸聊了什麼?」

  吃完一頓飯、褚冥漾又被抓到書房裡談心那麼久,時間有點晚了,褚冥漾順理成章地住在冰炎的老家。

  冰炎的房間在他離家的時間依舊被打理乾淨,被鋪上是清新的太陽氣息,聞著令人心曠神怡,洗好澡、穿著不屬於自己的大一號衣服,褚冥漾撲在柔軟的床鋪上,隨口問道。

  正替褚冥漾尋找多一套寢具的冰炎頭也不回地道:「那是你跟我爸之間的事情。」

  「即使是跟你有關?」

  莫名成了話題的主角,冰炎依然不動為所,直接把手上的枕頭丟給褚冥漾,「不要。」

  接過枕頭再把它順手放到床上另一顆的枕頭旁邊,褚冥漾咕噥著抱怨冰炎不懂情趣,賭氣地躺下,用棉被把自己裹成春卷。

  冰炎躺在意圖鳩佔鵲巢的褚冥漾旁邊,惡劣地把春卷抱在懷裡使人動彈不得,「你這樣不熱嗎?」

  棉被被捲成一層疊一層,雖然現在的晚間已經充斥著涼意,褚冥漾還是被悶得臉紅耳熱,他從被窩裡露頭,試圖蠕動掙扎,「那你還不放開我?是想要熱死我嗎?」

  「要是我不放手呢?」

  「看我咬死你。」

  兩人鬧了一會,好不容易求得冰炎饒過自己,褚冥漾安分地側躺,與對方安靜地互相凝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哪裡有不對勁。

  畢竟他們還沒有正式結婚,以免褚冥漾一時之間適應不了太親密的距離,兩老有為他準備客房。

  可是他跟冰炎正躺在同一張床上。

  褚冥漾不動聲色地收攏起手腳,分神地想,讓兩老特地叫人整理房間後又不用,真是不好意思,似乎已經默認了睡在這個房間裡是他唯一的選擇。

  似乎有什麼氣味越過抑壓劑的阻擋伸出細絲,但又淡得像是錯覺,兩人的距離很近,褚冥漾能清楚感受到來自冰炎的熱源,但又不是完全緊貼,中間還隔著一層不薄不厚的空氣,在被窩裡被兩人的體溫加熱至曖昧的溫度,悶得褚冥漾的背上微潮,可他又不想翻開棉被,從這個與冰炎共享的窩裡逃離。

  他不知道掌心沁汗是因為怦然心動,還是因為自己裝傻賴死不走。

  也不知道對面那人同樣是故意不提他該去客房睡覺的事情。

  像是要轉移視線,褚冥漾道:「你小時候怎麼都板著一張臉?像個老頭子。」

  冰炎瞟了他一眼,「不然要怎樣?」

  「大笑?大哭?」他還以為會看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冰炎,「雖然看到小洋裝也值了——」

  「小洋裝?」冰炎警惕地挑出關鍵字,時光並沒有沖淡他對那一段回憶的厭煩,「你看見了?」

  褚冥漾慌張地捂住嘴巴,但木已成舟,凌厲的目光下無處可藏,被瞪得心虛的人只好魚死網破地道:「你、你爸給我看的喔!」

  只見冰炎的嘴角抽了一下,「他果然沒把那照片丟掉……」

  「他怎麼可能會丟掉?我感覺那是他最喜歡的照片。」褚冥漾道:「而且你穿得那麼好看!丟了那麼可惜!」

  被稱讚的人臉上微妙,但又不好發作,只好無奈地道:「所以你們就在上面那麼久,就是在看照片?」

  「對啊,他還跟我說了……你以前的事情。」思及剛才跟亞那瑟恩的對話,褚冥漾的口吻也柔和了點,「第一次聽到你小時候的故事。」

  對此,冰炎並不感意外,他的父親對著誰都可以侃侃而談,特別是關於他的事情。

  「那很無聊吧。」

  「沒有啊,我想聽。」也許因為偏高的溫度把腦袋蒸得有點迷糊,剩下的話就很順口地溜了出來:「你都不跟我說。」

  紅眸停留在臉上,似是打量,似是飽含深意,但又似是一個無心的眼神,冰炎沉默半晌,忽然輕笑,「介意了?」

  被這句話嚇得稍稍清醒,意識到自己那句話多容易讓人誤會,褚冥漾尷尬得連腳趾都蜷縮起來,「我、我沒有!你不說也沒關係啊,我不是要偷窺你過去的意思——」

  「心虛什麼?」冰炎失笑,「我不是不想說,單純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小時候的我很無聊。」

  褚冥漾下意識地嘴賤:「你現在也很無聊。」

  冰炎挑眉,作勢要彈褚冥漾的額頭,「還敢嫌棄?」

  「沒有沒有,跟老大您開個玩笑。」褚冥漾撥開大手賠笑道:「我怎麼可能嫌棄您?而且,你說什麼,我都會想聽,畢竟……」

  聽著褚冥漾的笑意稍稍斂去、語速放慢,冰炎耐心地沒有催促。

  意識到冰炎正在等待,褚冥漾多想一個翻身裝死睡覺,來自紅眸的視線把他釘死在床上,使他動彈不得,只能任由灼灼目光把他的臉燒得滾燙。受不了心臟猛跳,褚冥漾自暴自棄地投降了,「畢竟、畢竟……都要結婚了。當然我知道我不是你的誰——」

  「後面那句就多餘了。」冰炎毫不客氣地把褚冥漾捏著金魚嘴,笑看胖嘟嘟的唇滑稽地開闔,「不是說要結婚了?後面那句是什麼意思?勸你把話說清楚。」

  「豬道啦,先放開窩——」褚冥漾努力地擠出各種鬼臉來討好冰炎,幾經辛苦終於恢復自由,為免冰炎又要教訓自己,他只好硬著頭皮道:「今天你爸說,我是你第一個帶回家的人,可是我在想……這只是因為跟你相親的人恰巧是我而已。」

  他那麼平凡,全身上下毫無魅力,要不是那一場由家裡安排、沒有任何拒絕理由的相親,冰炎這麼出色的人根本不可能會選擇他。

  即使相親的對象換成別人,他相信以冰炎的性格,冰炎也會對那個人很好,就如現在如何對待他。

  亞那瑟恩把他當成對冰炎特別的那人,他並不這麼認為。

  他只是幸運罷了。

  把話說完的褚冥漾吐了口氣,才剛從情緒裡抽身,便見到紅眸裡的笑意被慍怒取而代之。褚冥漾不禁茫然,冰炎會罵他、會笑他、會嫌棄他,卻不曾試過真正地對他動氣。

  眉宇間快要能夾死蒼蠅,緊抿的唇線似乎在極力地阻止某些話語衝口而出,冰炎忍了又忍,各種想法在腦袋裡盤旋,然而瞧著一臉無辜的褚冥漾,比起憤怒,冰炎感到更多的哭笑不得。

  算了,跟一個笨蛋計較什麼?

  「雖然早知道你是個笨蛋,但沒想到你真的笨到這個地步。」冰炎惡狠狠地道。褚冥漾有點疑惑,明明他聽得出怒火已經熄掉了,為什麼他的臉又要冰炎掐住了?「不管是作為學長弟認識,還是作為同事認識,還是作為相象對象認識,我們在一起之後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褚冥漾聽得搖頭晃腦,小腦瓜一時之轉無法運轉,只能搖頭。

  「所以我們怎麼開始,根本不重要。」冰炎大發慈悲地放過褚冥漾被掐得泛紅的嘴邊肉,眼裡的赤紅軟得滴水,「重要的是,在這個時空裡,跟我開始的人是你,以後在我身邊的人,也只會是你。」

  光是月老為他們牽的這一條紅線,就足以成為他們互相站在對方身邊的理由。

  褚冥漾沒有察覺冰炎的這一番話便是告白,他怔愣地看著冰炎,好比一隻沒有戒心的小狗,眼睛睜得又圓又大,那一片黝黑毫無雜質,裡頭藏了一個宇宙,一個只放得下冰炎的宇宙。

  冰炎心滿意足——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那是被心愛的人一心一意地注視時所得到的滿足感——於是撥開柔軟的黑髮,情不自禁地在光潔的額上印下輕吻。

  觸感被放得很輕很輕,卻激起褚冥漾的渾身雞皮疙瘩,然而不待他反應過來,冰炎便一把摟住他,他們之間礙事的空氣被驅散,他的腦袋也被強行塞到某個溫熱的懷裡。

  雙手不知何時緊攥著冰炎的衣服,像在抵抗冰炎更像要在懷抱覓得更舒服的位置,褚冥漾以為自己會很慌張、會不適應,可有什麼混進了他的鼻息間,向來藏匿在麝香中的氣息飄逸而出,微不可見的絲縷靜悄悄地張成大網,把相擁的兩人纏得更緊,也模糊著褚冥漾的意識。

  褚冥漾把臉埋在對方的胸前,下意識地吸了一口凜冽的雪松味,卻不覺寒冷,全身的血液都暖洋洋的,彷彿浸泡在安心的汪洋之中。

  他滿心眷戀,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動作代表什麼意思。

  墮入夢鄉之前,他好像聽到有人輕笑著說:下次我去你家,到時候你講故事我聽。

  他回了什麼?

  他笑著回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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