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巨米奈❉

　　結果他真的約了老人出來。
　　當天褚冥漾約了友人去慶祝生日，但在那之前，比起替自己悉心打扮，他倒是花更多的時間替颯彌亞選一件好看的衣服。褚冥漾自認沒什麼品味，颯彌亞長得很好看但他從來都不懂得為他買一些適合他的衣服，櫃子裡的全都是白鈴慈為他選的。因此褚冥漾跟衣櫃裡的五顏六色奮鬥了接近一個小時，才滿意地讓颯彌亞走出房間，自己則慌亂地隨意換了一套便服便匆匆出門。
　　看著褚冥漾不但沒有阻止過這次的約會，反而莫名地比自己還要緊張，颯彌亞覺得事情正朝著一個他未知的方向發展，加上褚冥漾不在他身邊，心裡有著百般複雜的情緒。
　　颯彌亞去到一向跟老人見面的那個公園。他已經提早了一點出門，誰知老人早在那裡等著。
　　老人跟平常一樣穿著悠閒的便服，是一貫的模樣。倒是老人沒看過颯彌亞穿校服以外的樣子，有點驚喜地睜大了眼。
　　「你穿得很好看。」
　　是褚冥漾給他找衣服的。颯彌亞低著頭，有點高興。
　　「有想吃的東西嗎？什麼都可以，今天我請客，不用客氣。」
　　思考了一下，颯彌亞才搖頭。在食物方面颯彌亞從來都沒有主意。
　　於是老人帶了他去一間店吃壽司。颯彌亞雖然還未需要擔心到經濟的問題，但聰明的他還是知道市道上物價是怎樣，有時甚至比褚冥漾還要懂得精打細算。所以當他看到餐牌上的價錢時，他吃了一驚，即使老人笑著說不用客氣，颯彌亞還是不敢點得太多。
 
　　一如以往，老人沒有說太多話，任由颯彌亞靜靜地享用著壽司。颯彌亞很開心老人如此體貼，從不強逼自己說話，也覺得這裡的食物很不錯，但颯彌亞還是有點心不在焉。
　　不知道褚冥漾現在在做什麼？他玩得開心嗎？颯彌亞希望褚冥漾能享受跟朋友的聚會，但又希望褚冥漾只有跟自己呆著的時候才是最開心的，心情不禁矛盾起來。
　　「如何了？不好吃嗎？」
　　颯彌亞搖了搖頭，然後又把一件鰻魚壽司放到口中，算是在跟老人說「這很好吃」。
　　「還在想著喜歡的人嗎？」
　　颯彌亞默認。
　　「傻孩子，你今晚不就會再見到他嗎？」老人苦笑。「你很黏他呢。」
　　颯彌亞蹶嘴，心中則因老人的話而彆扭起來。但他回過神來，才留意到老人剛才的話有點奇怪。
　　「為什麼你會知道？」颯彌亞眨眨眼。
　　老人怔住了。「知道什麼？」
　　「我會見到褚。」
　　除了褚冥漾在今天生日、自己沒能跟他一起慶祝外，颯彌亞沒有提及過更多的事情，包括褚冥漾跟自己一起住，或是今晚會見到褚。
　　老人的語氣讓颯彌亞覺得老人好像知道什麼一樣。
　　「咳嗯，我只是覺得你跟我吃完飯之後會再去見他就是了。」老人尷尬地乾咳了一聲，眼神閃縮地避開了颯彌亞。
　　老人的反應讓颯彌亞想起出門前的褚冥漾。
　　颯彌亞不喜歡這種感覺，他討厭他所信任的人對他有所隱瞞。
　　「伯伯……有話要說？」
　　面對颯彌亞帶著五分期盼三分疑惑一分不悅的眼神，老人抿著嘴沉默了，身上原本的祥和換成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
　　他突然後悔了，他不想知道老人想說什麼，因為他有預感他知道了那件事後一切都會改變，一些讓他會失去現在他僅有的寶物的改變。
　　那他寧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一切維持原狀。
　　正當老人深呼吸了一下，準備開腔時，颯彌亞倏地站了起來。
　　「我要回家了。」
　　老人一怔，顯然沒有料到颯彌亞會有如此反應。他有點慌了，連忙伸手攔著颯彌亞：「可以再等一下嗎？我的確有話要跟你說。」
　　「我不想知道。」颯彌亞低聲嘀咕，然後想繞過老人直接離開。
　　「你遲早也要知道。」老人急了，一把拉住了颯彌亞。「就聽我說兩句好嗎……颯彌亞。」
　　聞及自己的名字，颯彌亞全身猛地一震。
　　他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的名字。
　　這個老人，到底是什麼人？
　　原本還算鎮靜的颯彌亞突然用盡渾身的力氣去掙開老人的手，力度之大讓沒有準備的老人也一時之間捉不住颯彌亞。
　　「颯——」
　　「不要叫我！」帶有憤怒與恐懼的喊聲吸引了全場顧客的注目。颯彌亞把手抽了出來，像看到什麼怪物般連連後退遠離老人，但混亂中他卻沒有留意到身後正有一個捧著一碗碗熱烏冬走過來的侍應，一個不小心絆倒了腳，直接撞在侍應身上。
　　「小心！」侍應大叫一聲，沒有預料到會被撞的他手上的熱烏冬立時失去了平衡。正當眾人眼見快要濺出來的熱湯要撒在颯彌亞幼嫩的皮膚上時，一個敏捷的身影迅速地把颯彌亞拉開，順手穩住了侍應，只有一點的熱湯撒到地上，而烏冬還是繼續安然地待在侍應的手上。
　　「小少爺，有沒有感到疼痛的地方？」
　　颯彌亞呆住。他不知道那個「小少爺」指的到底是誰，自然也不知道聲音的主人是在問誰，但他奇怪是什麼人救了他一把，於是他還是轉過頭，卻看到了其中一張他所討厭的臉孔。
　　颯彌亞沒有見過很多次這個人，但他認識這個人——總是頂著一張臭臉用著鄙視的態度為他的祖父傳話或是送禮的人。
　　「瑟洛芬！」老人驚訝地喊。「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請原諒我擅作主張，但老爺的身體情況才剛好轉一點，我只是怕老爺獨自來見小少爺會有危險……」把颯彌亞放開後，年輕的男人恭敬地對著老人微微曲腰。
　　「……我很感謝你救了颯彌亞。」老人換上了令人感到壓迫感的威嚴，彷彿變了一個人般，眉頭因為不悅而緊皺著。「但我明明吩咐過你不要跟過來，我希望你下次會聽從我的命令。」
　　「可是連大少爺和二少爺都很擔心您。」男人依然維持著鞠躬的姿勢，但語氣上依然沒有倔服的意思。「而且我不認為老爺需要隱瞞自己的身份——」
　　「夠了！」老人低吼一聲，打斷了男人的話。「給我在外面等著，沒有我的命令你不准進來。」
　　「老——」
　　「出去。」
　　男人把所有話都強行往肚子裡吞去，臉上依然是深深的不甘，但他還是一聲不作地離開了餐廳。
　　在男人的身影消失後，老人環視了一周，見原本八卦著這邊小騷動的人連忙把注意力移開，老人才有點疲倦地噴了口氣，重新一臉凝重地轉向了颯彌亞。
　　「我不會花你太多時間，只想你聽我說兩句話。」老人苦澀地說，讓颯彌亞開始心軟起來。「求求你。」
 
 
 
　　不同的菜陸續被送上來，全都是以備受好評的菜，但卻完全提不起二人的食慾。老人盯著一直低頭的颯彌亞，良久，才丙次開腔。
　　「你記得瑟洛芬吧。」這不是一個問題，而颯彌亞也沒有否認。「我猜，你也知道我是誰了。」
　　當然。颯彌亞賭氣地把頭垂得更低。那個人只會聽從伊沐洛家的人的命令。
　　「你爸爸……是我的兒子，換句話說，你是我的孫兒。」老人——伊沐洛老先生平靜地介紹了自己。「之前我的身體很差，就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直到最近才有好轉，所以我沒能去亞那的喪禮然後現在才來跟你見面……一開始我就打算直接去找你，也沒想過要隱瞞什麼，跟你在公園見面也算是個小意外，我也嚇了一跳，但怕嚇走你，所以我才不敢先把一切說清楚。」
　　聽到老人提起了亞那，颯彌亞把下唇咬得發白。
　　「以前我不希望你父母交往，做了很多激進的行為來拆散他們，讓他們受了很多壓力，最後他們只能以私奔解決問題。但我真的很後悔，我沒想過我的一時固執會讓我跟我的兒子天人相隔……這是我一輩子的遺憾。所以，可以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嗎？相信我，我只是單純想為你好，我不會再在什麼小動作。」
　　颯彌亞不想答應，因為就算伊沐洛現在對他作出補償，亞那還是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要你立刻接受我是強人所難，我這次過來也只是想見你一面，什麼特別意思都沒有。」對於颯彌亞的沉默並沒感到意外，老先生只是嘆了口氣，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卡片。「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儘管來找我就好了，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幫你。」
　　颯彌亞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張卡片，卻沒有接過卡片。他不認為自己需要伊沐洛的幫助。
　　「算是我一點的請求，求你把它收下，就算你之後不會需要我也好。」
　　聽到老人近乎哀求的語氣，颯彌亞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才不情願地接過卡片。
　　「我可以回家了嗎？」還未把卡片收好，颯彌亞伊急不及待地問。
　　「你沒有吃了很多東西，會不會肚子餓？」伊沐洛的挽留裡帶著滿滿的不捨。
　　「我要回家。」颯彌亞斷然拒絕。
　　意識到颯彌亞完全把自己當成拒絕往來戶，老人也識趣地不再挽留：「那麼讓我送你回去吧……不要拒絕，要是你不想褚先生擔心你的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