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巨米奈❉

四、

　　雖然沒能跟颯彌亞見上一面，但褚冥漾還是決定先專心上班。

　　得知賽塔已經替他處理護照和居留證的事情，褚冥漾總算可以安心地開始他在巴黎第一天的工作。

　　其實第一天他最主要只是參觀醫院不同的部門，和聽賽塔介紹自己在未來一年主要的職責。第一天來到醫院報到，跟不同的人打過招呼，雖然有些人對他的態度還蠻冷淡，但聽到自己有機會去自己一直呆著的言語治療部門以外的地方工作和學習，褚冥漾就覺得既然期待又是緊張。

　　唯一讓褚冥漾有點不安的是，褚冥漾下班回家後，家裡依然空無一人。

　　只是沒多久後他收到了來自颯彌亞的簡訊。

　　「最近忙於應付考試，所以這陣子都會留在學校溫習，不用等我了。」

　　……可是颯彌亞明明是因為不喜歡在學校溫習才刻意搬到私人宿舍。

　　那麼，颯彌亞寧願待在學校也不回家的原因也只有一個吧。褚冥漾不禁有點慌張地來。

　　「剛才對不起，我不是想拒絕你的幫助，我只是覺得不好意思而已。我真的很感激你幫了我那麼多。」褚冥漾打著簡訊，把內容修改了好幾次才有點忐忑地按下傳送。

　　電話之後安靜地躺了好久好久，褚冥漾開始在心裡猜想颯彌亞是看不見自己給他的簡訊、還是沒那麼空閒去回覆他、還是根本不想回覆他。但無論如何，褚冥漾最後還是又忍不住多打了一個簡訊：「你在學校有足夠的替換衣服嗎？需要我幫你拿一點過去嗎？」

　　只是傳送了這個簡訊之後，電話還是沒什麼反應。褚冥漾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直到他滾到累了幾乎要不小心睡著的時候，電話終於響起了收到簡訊的鈴聲。

　　被鈴聲嚇醒的褚冥漾連忙爬了起來，只是在打開簡訊的時候，簡訊的內容簡約得讓褚冥漾失落得很。

　　「沒事。」

　　看著發光的手機螢幕，褚冥漾有點恍然。他彷彿隱隱從簡訊中的這兩個字感覺到颯彌亞要把自己拒於千里之外可是他不敢問颯彌亞有沒有生氣，只好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多想，要自己相信這個簡訊。

　　還好的是醫院沒給褚冥漾太長的適應期就要他立刻正式投入工作，忙得快要透不過氣的褚冥漾倒也沒那個去胡想的空閒。而為免打擾颯彌亞的溫習，褚冥漾也沒有跟颯彌亞聯絡過。

　　直到在七月中從賽塔的口中才得知颯彌亞在六月底時已經在放暑假時，褚冥漾又頓時陷入了一片不安之中。

　　「嗚……痛……」

　　褚冥漾扶著昏昏沉沉的腦袋，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就連要維持意識都十分吃力。

　　褚冥漾嘆了口氣，全身都在忽冷忽熱，連額頭都不用摸就知道自己發燒了。

　　其實他在幾天前已經感覺到身體有點不妥，肌肉異常酸痛。只是他沒想到昨天他還能在醫院裡跑來跑去，結果現在就躺在床上幾乎動彈不得。

　　雖說他只是個言語治療師，對於感冒傷風等病症的認知也只是比普通人多一點點，但好歹他也算是半個醫生，而且他現在還在聖寵谷這所有名的醫院裡工作呢。想不到只來了巴黎兩個月左右就落到如斯田地。

　　水土不服嗎？不對吧……褚冥漾忍不住自嘲，因為褚冥漾很清楚自己會生病的真正原因。

　　忙碌的生活，加上最近每晚差勁的睡眠質素，因此變弱的免疫系統在充滿病菌的醫院裡自然抵受不住外來者的入侵。

　　沒辦法啊，誰叫他的腦袋只要靜下來就會去想颯彌亞的事情……

　　身為半個醫生的褚冥漾當然很清楚自己必須要去看醫生，只是他完全沒有爬下床的動力。只好再睡一會，待自己精神一點再去看醫生了。

　　褚冥漾在床邊胡亂摸了一把，拿過了電話打算打給賽塔請假，卻不小心在電話簿上看到了颯彌亞的電話號碼。

　　有什麼事都可以打給他……根本是自己想得太多吧？

　　褚冥漾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撥給了賽塔。

　　結果一醒來就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沒想到自己會睡死一整天的褚冥漾有點挫敗地嘖了一聲。身上的病徵還是沒有退去多少，雖然總算精神了一點。

　　可是普通診所都關門了，所以他還要忍耐到明天嗎？還是到便利店買感冒藥呢？

　　正當褚冥漾認命地決定要換個衣服到街上走一趟時，電話響起了。

　　是賽塔。

　　「喔！您沒事嗎？」

　　「我、我沒事，謝謝你。」賽塔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當中滿滿的擔憂讓褚冥漾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這樣就太好了。我打了很多通電話給您都沒人聽，連颯彌亞也不知道您的情況如何。我還在擔心您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今天睡了很久，所以可能沒留意到有人打給我吧……」褚冥漾乾笑兩聲，但一轉念才發覺賽塔的話中有所不妥：「賽塔先生，呃、你找過颯彌亞了？」

　　「對喔，因為剛才聯絡不上您。怎麼了？」

　　褚冥漾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口那邊響起了開門的聲音。熟悉的腳步聲讓褚冥漾瞬間就忘記了回答賽塔。

　　「褚醫生？」

　　「喔……沒事，抱歉我先掛了……」褚冥漾心不在焉地掛上了電話，然後從床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

　　果然見到了在這兩個月期間沒有在這間屋裡出現過的颯彌亞。

　　「颯……」

　　「你看過了醫生沒有？」還沒等褚冥漾把話完整地說出來，颯彌亞就先給褚冥漾丟了一個銳利的眼神堵住了褚冥漾其他的話，嚇得他只能一下有一下沒地搖頭。

　　颯彌亞嘖了一聲，然後從手中的膠袋掏出了一盒感冒藥。「你，給我回去躺著。」

　　回去？躺著？褚冥漾一恍一恍，良久才明白颯彌亞要自己回到房間休息，他才乖乖爬回去。

　　雖然沒什麼胃口，但在颯彌亞的威脅下褚冥漾只好一邊啃三明治一邊吃藥。

　　褚冥漾在床上看著颯彌亞在外面走來走去，不太明白現在的情況是怎樣。

　　「肚子還餓嗎？」房外傳來了颯彌亞的聲音，然後他就拿著一盤溫水走了進來。「把它喝完。」

　　褚冥漾接過了水，搖搖頭。

　　「那你先去洗澡吧。」颯彌亞從衣櫃裡拿出了衣服和毛巾然後把它們放在褚冥漾懷中，跟平常把所有東西都隨手就丟到他身上的力度截然不同。

　　褚冥漾撅了撅嘴，完全沒意思到自己的舉動和語氣中都帶點撒嬌的味道：「我今天沒外出，不想洗澡。」

　　「可是你有發燒吧，渾身都是汗，黏著很不舒服吧。」

　　「我想睡覺。」褚冥漾甚至拉過棉被就想倒頭大睡，卻被颯彌亞扯開了棉被。

　　正當褚冥漾以為颯彌亞會強行把他從床上揪出來時，他只是拍了拍褚冥漾的腦袋，沒好氣地道：「那至少抹一下身體吧。」

　　大概是因為腦袋和身體都太累了，褚冥漾完全沒有去抗拒颯彌亞直接替自己抹身。他不管颯彌亞在幹什麼，只管一直盯著颯彌亞的臉。

　　颯彌亞在替我抹身……我在發夢？

　　颯彌亞……不是不想見到我嗎？

　　全身都涼涼的，意識反而開始模糊起來。在昏昏沉沉之際，褚冥漾潛意識地向颯彌亞伸出了手。

　　「颯彌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褚冥漾覺得颯彌亞的眼神深邃得不見底，似乎要把自己的魂魄都懾入去。

　　莫名其妙地，褚冥漾突然有點害怕這樣的颯彌亞。

　　可是褚冥漾沒有縮回手。

　　颯彌亞止住了手上的工作，可能在猶豫，也可能在思考什麼，但褚冥漾只知道颯彌亞最後還是伸出了手，握住了褚冥漾。

　　「我在這裡。」

　　「可是你這陣子都不在這裡。」有點不清醒的褚冥漾稀有地以有點逼人的語氣反駁，但接著又用微顫的哭音說出之前不敢開口的話：「對不起……對不起……」

　　颯彌亞頓了頓，嘆了口氣。「我沒在生氣，不用道歉。」

　　「那為什麼……」你要避開我？無論以前，還是現在……

　　颯彌亞沒回答，只是放下了毛巾，溫暖寬大的手掌蓋過了褚冥漾的雙眼。

　　「快睡吧，我會陪著你。」

　　視線陷入黑暗，褚冥漾也還未來得及去想什麼，睡意瞬間湧了上來，迅速地侵蝕著褚冥漾的意識。

　　就在褚冥漾完全昏迷的前一刻，他迷迷糊糊地聽到了颯彌亞的聲音。

　　「我真的沒有生氣，我只是……」

※

　　翌日，褚冥漾已經沒在發燒了，但在颯彌亞的嘮叨之下，褚冥漾回到醫院後還是先去領一下藥才去工作。

　　然而褚冥漾一起床時心情還蠻好，因為他醒來的時候颯彌亞還坐在床邊陪著他，不如他所料般在他睡著後便離開。

　　即使褚冥漾還是不明白颯彌亞之前比起天氣還要變幻莫測的舉動，但颯彌亞既然回復正常的話，他也不深究了，他還想下班後去買些好東西煮一餐豐富的晚飯慰勞一下自己和颯彌亞。

　　於是，趁著吃午飯的時候他給颯彌亞傳了一個簡訊：「今晚你回來吃飯嗎？我下廚。」

　　跟一個月之前的那次經驗截然不同，這次褚冥漾才剛放下電話，颯彌亞就回覆了，雖然內容依舊給褚冥漾澆了盤冷水：「不了。」

　　要好好跟颯彌亞相處一個晚上就真的這麼困難嗎？褚冥漾捏了捏自己的臉頰，連忙打起精神。然而此時，他又收到了颯彌亞的簡訊：「記得吃藥。」

　　褚冥漾懊惱地抓了抓頭髮。面對颯彌亞的關心，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覺得開心還是失落。

　　雖說颯彌亞不回家吃飯，但為了讓自己保持良好的心情，褚冥漾還是決定親自下廚，順便也可以給颯彌亞留一份。

　　在二十歲之前褚冥漾還是不被褚家允許進入廚房，因為以往褚冥漾只要踏入廚房一步都會引發慘不忍睹的災難。但褚冥漾始終不希望在離開褚家後就只可依靠快餐店生存，於是懇求白鈴慈陪伴他一起學習下廚。

　　縱使在起步的時候褚冥漾吃過了不少苦頭，但經過一段時間褚冥漾總算慢慢掌握到一些竅門，褚冥漾煮出的菜式終於能放進口裡。

　　儘管那些菜式都十份簡單，毫不特別。

　　在巴黎的超級市場裡賣的東西跟台灣的有些分別，所以褚冥漾光是選購材料已經花了比平常要多的時間。加上他入廚的時候向來笨手笨腳，待他弄到滿身大汗、從廚房裡捧著兩碟香噴噴的菜式走出來時，已經快要九點了。

　　有意無意地想等颯彌亞回來、然後跟他一起吃飯，褚冥漾把吃飯的速度放得越來越慢，然而已經十點了，他已經吃飽了，颯彌亞仍然還沒有回來。

　　褚冥漾默默地把碗盤洗乾淨，家裡連電視機等最基本的娛樂都沒有，他也看不懂在颯彌亞書架上那些深奧晦澀的書本。他只好去洗澡，放鬆一下心情。

　　就在他洗澡的時候，褚冥漾沒有少聽到差點被水聲蓋過的鑰匙聲。確認有人回來了，褚冥漾不禁鬆了口氣。

　　他以為自己又要再開始過著獨居的生活。

　　一邊抹著身子一邊走出了浴室，褚冥漾就見到颯彌亞連衣服還沒有換，就坐在書桌前對著電腦。

　　褚冥漾在心裡暗暗為自己打氣，然後鼓起了勇氣，問：「吃飯了嗎？」

　　「嗯。」颯彌亞的視線沒有離開過電腦的螢幕，以鼻音回道。

　　「洗了澡再用電腦吧。不要太晚睡。」

　　「嗯。」

　　感覺到颯彌亞似乎不太想理會自己，褚冥漾也沒再說什麼便回到房間去。

　　褚冥漾坐在床上，第一次因為颯彌亞忽冷忽熱的態度，感到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