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巨米奈❉

六、

 

 

 

 

　　哭了良久，褚冥漾總算勉強平復了心情。回復了理智的褚冥漾意識到颯彌亞一邊從後抱著他一邊輕撫著他的腦袋，突然感到十分羞恥，於是尷尬地用手肘輕輕抵著颯彌亞的胸口。只是颯彌亞一察覺到褚冥漾的意思，就瞬間加大了手臂的力度，霸道得讓褚冥漾連掙扎的空間都沒有。

　　「呃……可以放開我嗎？」褚冥漾吸了吸鼻子，困窘地問，他被抱得快要窒息了。

　　「不可以。」颯彌亞斬釘截鐵地道。

　　「可是——」

　　「不可以。」不等褚冥漾把話說完，颯彌亞再次重覆。沉默半晌，他才續道：「我不會讓你走。」

　　颯彌亞的任性讓褚冥漾無奈地嘆了口氣，只是更多的是疑惑。

　　「我不懂……」

　　「不懂什麼？」

　　褚冥漾有點不自在地挪了挪身體，但還是決定提起了勇氣，問了一個這陣子都憋在心中的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態度時好時壞，褚冥漾真的分不清颯彌亞到底是厭惡他，還是關心他。

　　現在不讓他走，表現出一副很珍惜他的模樣，誰知道颯彌亞明天會不會故態復萌，再次對他愛理不理？老天，要是這樣的話，就算要他直接從窗口那邊跳出去他也要從颯彌亞身邊跑走。

　　「我……」平常果斷的颯彌亞現在難得地猶豫起來，只是把臉埋到褚冥漾的頸窩裡，這舉動親密得讓褚冥漾紅起臉來。

　　「颯、颯彌亞？」

　　「我……想要你。」

　　……什麼？

　　「我想永遠跟你一起，我想照顧你，我想成為你依賴的對象，我想……獨佔你。」

　　褚冥漾還勉強能理解颯彌亞這幾句話，但……怎麼聽起來好像有點怪怪的？颯彌亞為什麼要在自己耳邊噴氣？好、好曖昧……

　　「我、我也想跟你一直都在一起喔，真的！」褚冥漾有意無意地不去想颯彌亞的舉動和話中的真正意思，下意識地別過了臉避開颯彌亞。

　　「但那時的我只是你的阻礙。」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聞及颯彌亞帶有苦澀的話，褚冥漾錯愕地問，才恍然想起以前颯彌亞離開前所發生的事，於是連忙解釋道：「我、我只是不想你一直討厭自己的祖父才讓你見伊沐洛先生，我真的沒有想過那時候就要把你送回去……」

　　「不，你不懂。」颯彌亞搖搖頭。「即使如此，那也不改我是你的阻礙的事實。」

　　「我從不覺得你是我的阻礙……」褚冥漾茫然地道，完全料不到這個優秀的孩子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你總是很獨立、很會照顧自己，成績又總是名列前茅，完全不用我去擔心你……」

　　「這不足夠！」颯彌亞突然有點急躁地打斷了褚冥漾的話。「我想得到你，但那時候的我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那樣的我怎可能成為一個可靠的人去照顧你……」

　　褚冥漾混亂了。

　　他完全沒想過要離開颯彌亞，即使他早有心理準備伊沐洛的人遲早會接走颯彌亞，但他卻沒想過是颯彌亞主動要求自己離開他。他不懂，既然颯彌亞說一直想跟自己待在一起，為什麼還要離開自己……

　　而且，他們的對話怎麼好像正向著一個褚冥漾沒想過的方向發展？

　　「我要變得更堅強更成熟，才可以有足夠的能力照顧你。所以我要回到伊沐洛那邊，接受精英教育，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待在你的身邊，我就會忍不住……依賴你。」

　　「依賴我不好麼？」以前褚冥漾還會因為颯彌亞太獨立而感到寂寞呢。「還是你覺得我不夠可靠？」

　　「與你無關，只是我不想依賴你，我不要被你一直當成孩子。」颯彌亞扳過褚冥漾的身體，直接對上對方的視線。那雙射出強烈感情的紅眸讓褚冥漾有點暈眩。颯彌亞凝視著褚冥漾半晌，才嘖了一聲，呢喃道：「怎麼你還不懂？笨死了。」

　　「懂……」什麼？褚冥漾還沒來待及問下去，颯彌亞冷俊的臉孔瞬間欺近。褚冥漾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就在最無防備的一剎，唇上傳來了濕熱的觸感。

　　褚冥漾腦海猝然陷入一片空白，但一堆零碎的思緒就在下一秒混亂地湧進他糊掉的腦袋裡。

　　颯彌亞在吻他。

　　他在很久以前曾經訓過颯彌亞，不可以隨便吻別人，因為這樣親密的行為只可以對著喜歡的人做。只是即使褚冥漾已經說過很多次，颯彌亞的行為卻沒有任何改善，反而只在變本加厲。

　　當時褚冥漾感到十分懊惱，但現在……他只覺得很窩心。

　　趁著褚冥漾鬆懈之際，颯彌亞一點一點地舔吻著褚冥漾的唇線，逐漸入侵褚冥漾的口腔。颯彌亞緩緩試探著褚冥漾，不徐不疾，只怕會嚇到褚冥漾。直到留意到褚冥漾像貓咪般舒服得瞇起了眼時，颯彌亞才加深了這個吻。

　　開始狂亂的吐息突然散發出逐漸濃烈的情慾，身體連帶著附近的空氣都因為這份曖昧而不斷升溫。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褚冥漾軟癱在颯彌亞的懷中，迷離地半瞇著的黑眸格外誘人。颯彌亞吐出了灼熱的歎息，左手按住褚冥漾的後腦，另一隻手開始不安份地往褚冥漾的衣服內遊走。

　　背上傳來的涼意讓褚冥漾打了個顫，嚇得褚冥漾的意識猛地清醒過來。他毫不留情地推開了颯彌亞，要不是颯彌亞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他大概就會直接逃之夭夭了。

　　「你、我、我、那個——」陷入混亂中的褚冥漾語無倫次地吐出一些無意義的單字，臉上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

　　「抱歉，但我早就沒有把你當成親人，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你的慾望。」颯彌亞用著滿是深沉的情慾的聲線道。「我……也不怕告訴你，我人生第一次有夢遺，就是因為夢到了你。」

　　「夢、夢、夢、夢——」很辛苦才能整理好一點的思緒的褚冥漾又因為被颯彌亞在腦裡投下一枚原子彈而再次被炸個手忙腳亂。

　　「我本來打算在我大學畢業、回到台灣後便正式追求你，因為我以為現在的我相比起以前的我已經成長了不少……我畢業後大概就能配得起你吧。」颯彌亞苦惱地抓了抓額前的火紅。「只是我沒想到現在就會遇到你，我還未做好心理準備再次面對你，但我更沒想到你比起以前更害怕接近我、依靠我……」

　　慢慢冷靜起來的褚冥漾終於理解到颯彌亞的話。他有點詫異，因為他真的沒料到颯彌亞居然那麼希望自己去向他求救。

　　難怪之前褚冥漾寧願獨自想辦法也不求颯彌亞的幫助時，颯彌亞會表現得這麼煩躁。

　　「這肯定是因為我還未夠可靠，你才不願尋求我的幫助。我每次看到你就會想到自己的懦弱，然後開始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趕得及在畢業前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人，想到這裡就會很焦急。所以我寧願待在學校都不敢回家……」

　　「但、但我生病的時候，你還不是趕回來了？」

　　「誰都知道你不懂得照顧自己。」颯彌亞哼了哼。「那天如果我沒有趕回來，你大概不是在街上昏倒就是餓死了吧。雖然我還是有點害怕看到你，但為免同樣的情況再發生，我最後還是決定待在家裡。」

　　「既然你決定留在家裡，那麼拜託你不要總是對我這麼冷淡好嗎？你知道我……我有多難受嗎？」

　　「但我真的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對待你。而且我不維持那樣的態度，我怕我一個不小心就會失控啊。雖然剛才還是忍不住爆發了……」颯彌亞煩躁地嘖了嘖，大概為前功盡廢而感到苦惱。「我看著你那麼無防備的樣子，你以為我也很好受嗎？一開始你穿著我的衣服在屋裡跑來跑去，你懂得我有多……」

　　颯彌亞沒有把話說下去，但論褚冥漾再遲鈍他也猜到接下去颯彌亞要說的是什麼。他垂下了頭，極力用瀏海遮住發燙的臉。

　　「而且，我真的很氣自己過了那麼多年還是成長得不夠……」

　　「我覺得你已經很可靠了，真的。只是比起這樣，我寧願你自然一點就好，想生氣就生氣，想撒嬌就撒嬌，對著我不需要強行忍耐啊……如果你希望的話，我、我也可以這樣啦……」

　　「可是……」

　　「因為你已經變得夠多了，你再變我就真的追不上你啦。」褚冥漾噘噘嘴，不禁有點鬱悶。「變得又高大又帥氣，又是巴黎有名大學的高材醫學生，怎麼看都是女生們心中最理想的白馬王子啊。」

　　「這有什麼用？只要得不到你的心，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啊。」颯彌亞沒好氣地嘆了口氣，露骨的話又再次讓褚冥漾慌亂起來。

　　「什、什麼得不到我的心啦？我我我的心一點也不值錢、呃，你去挑一個漂亮又聰明的女孩就好啦。反正你這麼帥，一、一定不缺女生喔？」

　　「我才不管其他人！我既然早就認定了你，就不會再挑別人！」

　　「我有什麼好！你快看清楚，我是男人啊？而且我都快要四十歲啦？我沒錢沒身材沒臉蛋，為什麼是我？你是笨蛋嗎？」

　　「你才是笨蛋！」颯彌亞不禁氣結，忍不住用力扯著褚冥漾的臉頰，也不管他發出慘叫聲。「褚冥漾你給我聽著，自從我父親離世後，你從來都是我的世界裡的唯一。我才不管你是男是女、是什麼樣子，總之我只要你，颯彌亞．巴瑟蘭．伊沐洛只要褚冥漾一個就好！如果你還是不懂，我就一直說，你要我說多少遍我都會說！」

　　「放開我啦——」褚冥漾口齒不清地嚷著，痛苦地扳開颯彌亞的手。

　　「……我明白一時之間你接受不了我。」颯彌亞放開了褚冥漾的臉頰，指腹撫過褚冥漾臉上被捏得發紅的地方。「我只想你知道，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我不會後悔。你不需要現在回答我，因為我知道現在的我不夠好，但我決定了，為了你我一定會加倍努力。畢業後我就會立刻回去正式追求你，到時候你想逃？門都沒有！」

　　看著颯彌亞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褚冥漾不知道該感到好氣還是好笑，只是他還是久違地露出了最真摰的笑容。

 

 

 

　　自從那一個晚上，颯彌亞真的如褚冥漾的要求般，不再對他忽冷忽熱，只是這樣的颯彌亞跟以前的還是差得太遠。

　　以前的颯彌亞不會老是罵他笨蛋打他的後腦啊！也不會細心得總是在他意識到之前就為他準備好一切……

　　粗暴又毒舌，卻隱藏著一份有點生硬的細心和溫柔，這就是現在的颯彌亞。

　　而且偶爾還會吃他的豆腐。

　　「是你叫我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聞及褚冥漾的抱怨，颯彌亞只會聳聳肩，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讓褚冥漾總是牙癢癢。只是除此以外颯彌亞也沒有做到什麼特別的舉動，似乎他真的在遵守著「回去後才正式追求褚冥漾」的承諾吧。

　　但褚冥漾其實也蠻享受這樣的相處模式，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這樣一直沉醉在颯彌亞的溺寵中有沒有錯。

　　既然颯彌亞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褚冥漾也沒有再懷疑颯彌亞對自己的感情，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回應颯彌亞的感情。

　　先不說已經步入中年的自己跟正值最光輝的年紀的颯彌亞之間的距離實在有點大得難以接受，最重要的是，褚冥漾分不清自己對颯彌亞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他不否認心中有一陣強烈的悸動，他不否認自己的腦海裡只剩下颯彌亞的事情，但他只怕自己只是害怕寂寞才因為颯彌亞的態度而緊張兮兮。

　　他想待在颯彌亞身邊，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颯彌亞。

　　他這樣默默承受著颯彌亞的感情，真的對嗎？還是他應該果斷拒絕颯彌亞？讓他早點死心、早點振作、然後早點重新開始？

　　褚冥漾有時也會思考著這個問題，但更多時候因為颯彌亞的存在而被分散了注意力。結果二人維持著這樣曖昧的相處模式，直到褚冥漾結束一年的交流，要回去台灣。

 

※

 

　　「東西收抬好了嗎？」

　　「嗯。」

　　「你肯定你乘的飛機在後天晚上九點到達台灣吧？」

　　「我肯定啦！」褚冥漾有點沒好氣對著電話裡頭的姊姊道。「其實妳們不用來接我，我自己也能處理到。」

　　「我們一年沒見過你了，你就由得我們去接你不行嗎？」褚冥玥冷哼一聲，即使過了多久她的氣勢依然那麼咄咄逼人。

　　褚冥漾唯唯諾諾地應道，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點鬱悶。

　　「你不想見到我們嗎？還是還想待在巴黎不願回家啦？」

　　「咦？欸？沒有！我哪有這麼想！」沒想到電話裡傳來了自己的心聲，褚冥漾猛然嚇得頓時回過神來，心虛地連連嚷道。

　　「你吵什麼！你是在心虛個屁！」

　　「我、我真的沒有——」

　　「給我閉嘴！」

　　被打斷的褚冥漾只好緊閉起嘴。

　　「我又不是在怪你，怕什麼？」褚冥玥兇狠狠地道。「我們早就料到你會這樣，聽你最近的語氣就知道。」

　　褚冥漾在心中一驚。他完全沒發現自己最近的語氣有什麼改變啊？

　　「如果在巴黎那邊有什麼放不下的事情，多待一會吧，不用急著回來。」褚冥玥頓了頓。「只要你開心就好。」

　　褚冥漾揉了揉發酸的鼻子，道：「我會回來啦，而且真的沒什麼……嗯，其實我也不知道……」

　　「有什麼就說，不要吞吞吐吐。」

　　「我……」褚冥漾猶豫半晌，但在褚冥玥的催促下還是豁出去了：「我年紀不小了，倒是他還很年輕、還很有多機會去看看這個世界，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他，我是不是該放手呢……」

　　「臭小子，你真的交了女朋友啊！怎麼不告訴我們！」

　　經褚冥玥提醒，褚冥漾才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他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們、還沒有在一起！真的！就、總之是這樣啦！」

　　「還沒有在一起？你怎麼總是這麼慢吞吞！」褚冥玥難得著急地吼道。「你也知道自己年紀不小吧！反正你現在還是光棍一支，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難道你要等對方走掉了，你才來後悔嗎！」

 

　　給自己一個機會嗎？

　　跟褚冥玥聊過之後，這問題一直在褚冥漾的腦海裡徘徊著。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麼，他真的可以放手一搏嗎？

　　他不怕用自己的時間去賭，反正他的早就所剩無幾。他最怕自己其實不是喜歡颯彌亞，浪費了颯彌亞的光陰……

　　「你在發什麼呆？」

　　「咦？沒什麼……」褚冥漾搔搔頭，心虛地亂掰了一個理由：「只是想不到時間過得那麼快，現在就要回去台灣了……」

　　其實褚冥漾也不是在胡說。一來到巴黎就被人搶去全部的財物、遇到颯彌亞、跟他冷戰數個月後終於和好……這一切一切還歷歷在目。

　　想不到現在他就已經站在機場，準備進入離境大堂等待登機。

　　他要離開巴黎、離開醫院裡的同事和朋友……

　　離開颯彌亞。

　　站在颯彌亞面前，其實褚冥漾還未很清楚意識自己快要離開颯彌亞這個現實。

　　颯彌亞懷疑地瞇起了眼，盯得褚冥漾渾身不自在。還好颯彌亞沒再追問下去，只道：「拜託你回到家裡才發呆，我不想之後又聽見你不知道在哪裡被人搶去行李。」

　　「我會照顧自己啦，不是叫你不用來送我嗎？」褚冥漾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本就打算自己一個去機場，畢竟時間又早醫院的大家又要上班，沒想到颯彌亞還是硬要跟來。

　　「你以為我會放心你自己一個來機場嗎？」颯彌亞冷哼一聲，用手指戳了戳褚冥漾的額頭，力度不大卻充滿了不捨。「你以為……我會捨得放你走嗎？」

　　以為颯彌亞不讓自己回去台灣的褚冥漾慌張起來，不知道該如何說服颯彌亞時，颯彌亞突然噗嗤笑了出來。

　　「放心吧，我現在還會放你回去，反正一年後我就會把你追到手。」

　　「你、你怎麼可以這麼自信喔？」

　　「這不是自信的問題，而是我一定要得到你……」

　　「啊啊啊啊不要再說了！」

　　在二人打鬧之際，機場的顯示屏上顯示出了褚冥漾乘坐的飛機班次正在登機。

　　成功捉弄褚冥漾的颯彌亞心情好地哼笑著。他拍了拍褚冥漾的腦袋，才把褚冥漾推向了離境大堂。

　　「回去後記得打電話給我。」

　　褚冥漾盯著颯彌亞良久，直到颯彌亞又推了推褚冥漾，他才懂得點頭回應，然後走向了離境大堂。

　　走了兩步，褚冥漾便忍不住回頭，望向仍然看著自己離開的背影的颯彌亞。確認颯彌亞還沒有離開，褚冥漾便再次走向離境大堂，只是沒走了多久，他又再次回頭。

　　每一次的回頭，颯彌亞的身影就會再縮小一點。

　　啊，我要走了。

　　我要離開……颯彌亞了。

　　我不想走。

　　我想永遠跟颯彌亞在一起。

　　腦海裡閃過很多很多跟颯彌亞相處的畫面，第一次跟颯彌亞見面、跟颯彌亞去拜拜、上去颯彌亞和亞那的家吃飯……褚冥漾突然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他一直在思考著，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颯彌亞。他也有跟女生談過戀愛，但沒有一次像對上颯彌亞的時候有著如此強烈的悸動。只是他還是不能確定自己真的對颯彌亞抱有愛戀的感覺。

　　但喜不喜歡，真的那麼重要嗎？

　　所謂的激情，其實只是體內一些荷爾蒙所帶來的影響。它們來得很急，總是給人殺個措手不及，但卻不能永遠存在。這份感覺，總有一天會淡去。

　　比起愛情，一起分享快樂、一起分擔挫折，這種牽絆才是讓兩個原本沒有血緣的人走在一起的關鍵。

　　褚冥漾依然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颯彌亞，只是他很清楚自己已經離不開颯彌亞。這份感情不是已經很足夠了嗎？

　　把所有顧慮拋諸腦後，褚冥漾轉身，結果便見到一臉哭笑不得的颯彌亞。他彷彿聽到颯彌亞用著依依不捨的語氣罵自己：「幹嘛還要回頭？」

　　「颯彌亞！」

　　不管自己的嚷聲會惹來旁人側目，褚冥漾還是對著跟自己有一段距離的颯彌亞喊道。

　　沒料到褚冥漾會叫自己，颯彌亞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後，感覺到熱血充腦的褚冥漾連忙趁著這份衝勁還在，把話吼了出來：

　　「我、我會等你回來！」

　　寶石紅的眼眸因這句話而睜大。彷彿吼出了告白的褚冥漾見到颯彌亞錯愕的樣子，把勇氣隨而代之的就是困窘。他手忙腳亂地跑進了離境大堂，這次真的頭也不回地丟下了颯彌亞了。

　　只是他知道，颯彌亞一定很快就會追上來。

　　他會耐心地等待颯彌亞回來，然後……

 

 

 

尾聲、

 

 

 

　　回到台灣後又是一陣騷動。

　　台灣的朋友紛紛約褚冥漾吃飯聚舊，被褚冥漾丟下了整整一年的工作一下子湧了上來，但最讓褚冥漾應付不了的是誤以為褚冥漾交了女朋友的家人的追問。

　　雖然沒想到自己回到台灣後會陷入一片兵荒馬亂，但褚冥漾還是漸漸重新適應台灣的生活。

　　能再次見到熟悉的人和事給了褚冥漾久違的安全感，但褚冥漾每天最期待的卻是每天的深夜。

　　自從回到台灣後，即使林林總總的工作或聚會讓他疲憊不堪，但他每晚十點都會準時回到家開電腦跟某人進行視象通話。

　　「欸？你在忙嗎？」電話一接通了，螢幕上就顯示了一個似乎在埋頭苦幹著的人和一堆又一堆的書本和卷子，褚冥漾有點擔心自己阻住了對方。

　　正當褚冥漾想掛線、好讓對方能專心工作時，對方卻搶先道：「不准掛線。」

　　「颯彌亞，你是在考試吧？」雖然平常颯彌亞都很勤力，但總覺得颯彌亞最近忙到連從書本裡抬起頭來看他一眼的空閒都沒有。

　　「沒事。」

　　沒有得到直到回應，褚冥漾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現在每天都會跟颯彌亞聊天。颯彌亞即使有多忙，都會花至少數分鐘跟褚冥漾聊天。只是有時這樣的颯彌亞反而讓褚冥漾感到很頭痛。

　　「你這樣根本不能專心溫習吧。」

　　「你以為我是誰？」颯彌亞不屑地哼了哼。「那麼輕易就會分心的話，我哪有資格配得起你？」

　　「兩件事根本就沒關係吧！」

　　二人每次就是這樣打打鬧鬧，對話的內容也沒什麼營養，但褚冥漾總不會覺得無聊。每天的通話對他來說都是最佳的充電，讓他翌日能夠再次充滿衝勁地工作。

　　於是二人就是靠著這樣的方法，熬過了沒有對方在身邊的一年——

 

※

 

　　這幾天的褚冥漾十分焦躁。

　　褚冥漾的脾氣向來很好，即使連褚冥漾最要好的朋友們都沒看過褚冥漾如此焦躁的樣子。

　　「漾漾，發生什麼事了嗎？」本來還以為褚冥漾這樣的情況很快便會結束，但最後還是看不過眼，米可薙等人於是趁著褚冥漾剛送走一個病人時問道。「需要幫忙的儘管跟我們說！」

　　「漾漾向來很準時十時正就會回到家，電腦也會很準時在十時正上線，所以可想而知……」沒有把話說下去，千冬歲只是托了托眼鏡，向褚冥漾丟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褚冥漾張了張口，但一轉念，就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驚訝的理由。千冬歲神機妙算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

　　既然千冬歲推論得出自己每晚都會等人上線聊天，就算千冬歲透過蛛絲馬跡知道自己這兩天都沒再跟人聊天，他也不會感到驚訝。

　　「欸？可想而知什麼？」在旁聽不懂的米可薙眨了眨眼，瞄了瞄千冬歲又瞄了瞄褚冥漾。褚冥漾只得苦笑著搖搖頭。

　　其實褚冥漾也不太清楚現在的情況。他只知道前陣子颯彌亞還在考試，雖然颯彌亞一如以往地堅持要每天跟自己聊天。可是幾天前颯彌亞只是給他傳了一個寫著「我回來了」的簡訊，就沒有上過線，無論他傳了多少個簡訊，都沒再收到任何回覆。

　　以往即使颯彌亞有多忙，都堅持每天上線。現在颯彌亞居然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颯彌亞從來沒試過像這般。即便他已經傳過簡訊，褚冥漾還是怕颯彌亞出了什麼意外。

　　而且「我回來了」是什麼意思？他可以回來台灣了嗎？什麼時候回來？但他畢業了嗎？

　　褚冥漾在心中暗嘆著氣。現在除了耐心等待颯彌亞的消息外，他也沒別的事情可以做到，雖然他不排除之後要是還是沒能聯絡上颯彌亞的話，他會親自飛到巴黎把人給揪出來啦——

　　在褚冥漾陷入思緒的時候，辦公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喂？」

　　「褚醫生？剛才有人找你，只是他有點怪怪的，你小心一點。」褚冥漾認得出裡頭的是接待處的護士，溫柔的女聲此時帶著點擔憂。

　　「是病人嗎？」他記得他今天的行程表被不同的病人預約塞得滿滿的。「可以幫我請他進來？」

　　「不是喔，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只見他匆匆忙忙地衝了進來。問他是來幹嘛，他只是說來找你，然後就跑走了，我們想阻也阻不了……」

　　褚冥漾吞了吞口水，表情頓時變得有點微妙。面對友人們的詢問，褚冥漾也只是擺擺手。

　　「他……有什麼特徵嗎？」要是他沒有猜錯……

　　「噢，他長著一頭銀髮，額前還有一束紅色的……」

　　這個驚喜也來得太突然了吧。

　　二話不說，褚冥漾丟下了耳筒就直接跑了出去，也不理會身後一臉驚愕的友人們。

　　就在褚冥漾奪門而出的時候，外面就傳來了一陣騷動。

　　「先生，請不要在醫院裡奔跑——」有護士壓抑著聲線，對著某個拖著笨重的行李箱的男人嚷著。只是男人似乎沒能把話給聽進去。

　　接著這個人就剛好跟褚冥漾迎面對上。

　　男人停在褚冥漾眼前的不遠處，褚冥漾也不禁呆住了。

　　二人之間保持著一段小距離，在眾人的注目下互相凝視著許久。彷彿被二人影響了般，原本已經十分寧靜的醫院此時更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後，先劃破死寂的是一聲沉重的「哐咚」。

　　褚冥漾盯著被似乎十分激動的主人一個失神不小心丟到地上的行李箱，突然覺得很好笑，而他也真的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

　　「你不是還在考試嗎？怎麼回來了？」

　　「我考完了，我請求教授先發佈我的成續，所以我畢業了。」說著，颯彌亞往褚冥漾漸漸走近。

　　一步。

　　這樣威脅教授真的沒問題嗎？褚冥漾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你怎麼這幾天都不跟我聯絡？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意外。」

　　「我忘記了。」

　　一步。

　　想像到颯彌亞為了把所有事情迫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而忙到焦頭爛額、急得要聯絡褚冥漾的事情都忘記了的樣子，褚冥漾加深了臉上的微笑。

　　「那至少也告訴我什麼時候回到台灣啊……」

　　「我忘記了。」

　　一步。

　　「你怎麼不先放下行李再過來？你沒有叫人去接你嗎？」

　　「我忘記了。」

　　一步。

　　褚冥漾哭笑不得地垂下了肩膀。「你還記得什麼呢？」

　　最後，颯彌亞來到了褚冥漾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記得……你在等我回來。」

　　看著颯彌亞因過於匆忙而亂掉的銀髮、聽著颯彌亞還在微喘著的吐息，褚冥漾覺得眼前這個急著要快點見到自己急得一到埗就提著行李直接衝過來找自己的人十分可愛。

　　經過了一年的光陰，時間不但沒有沖淡他對颯彌亞的感情，還幫他確定了他心中的答案。

　　「褚，我回來了。」颯彌亞平常冰冷僵硬的唇線此時彷彿被褚冥漾所融化，彎起了一個溫柔的孤度。「請讓我正式追求你。」

　　褚冥漾沒回話，只是默不作聲地伸出了雙臂，用力抱住了眼前的人。

　　經過了十九年的時間，經過了很多的離離合合、兜兜轉轉，痛苦過、也掙扎過，結果褚冥漾還是發現自己的世界裡早就是滿滿的颯彌亞。

　　上天到底是在多久以前就註定他倆會以後都在一起呢？

　　褚冥漾收緊了他的雙臂，一股暖流在他的心房和全身遊走著。

　　他以後再也不會放手了。

　　回抱著懷中的人，終於能真正把幸福掌握在手的颯彌亞用著微微哽咽的聲音在褚冥漾的耳邊輕輕道出那句在他心中憋上了許久許久的愛語。

 

 

 

 

 

 

 

 

 

 

 

 

 

 

自閉兒《回來篇》——完